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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誉

发布时间:2021-12-10 12:41:31   浏览量:

啸鹰 小艾

吴家坝村西头,退休文化局长吴怀勤坐在廊亭美人靠上,半眯起眼睛打量这个最熟悉的村庄。这里西依黑马关,北隔国道456和倒淌河,紧邻付坝村,往东一公里即是一个叫作峡口的地方,而村庄的背面是高耸的万家大梁余脉鞍山,和龙王山南北呼应。可谓四面封闭,地形奇特,历来相对安静,与世无争。康县在新中国成立后被命名为东方红大队,曾设立桃园乡。

这个夹在大山深处的地方太不幸了!高寒阴湿,土地瘠薄,百姓生活条件落后,新中国成立前土匪活动猖獗,百姓疾苦可想而知,何谈桃园!

现在,吴怀勤把自己深深地融入这个一别数十年的村子,和大多数同龄人一起感慨家乡的变化。十年前,吴怀勤任县国土局局长时,就看好家乡对面的龙王山。他从小就跟着大人们上山,知道山上不仅地形地貌奇特,景色奇异,更明白山上有丰富的动植物物种资源。那个时候,他曾着手从国土系统申报龙王山国家地质公园的项目。

吴怀勤今年刚刚60岁,他说他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喜欢站在家门口看天,脖子都望酸了。传言龙王山只要起雾,必定会下雨。以致龙王山周边百公里的地区,一旦暴雨袭来,惊慌失措的人们往往就会一边往门外面撒粮食,一边祈祷这暴雨下到龙王山老林里去——龙王山是何其神秘、何其偏僻的去处,暴雨只有下到龙王山老林里,才不会对人们造成伤害……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迷住了那个曾经无数回站在山下张望山顶的少年。

这个让吴怀勤仰望了50多年的天空和山顶,有太多太多的幻想,有太多太多的变化和故事让他感叹。虽然他一生都在求学、当兵和工作的路上,很少待在这个魂牵梦萦的村庄,但骨子里的恋乡情节,一直在噬咬着他几近偏执的心灵最深处那一点柔软的部分。

每到节假日,他就会联络县里的摄影家前往龙王山攀岩爬壁。他这样大费周折的目的就是探访龙王山奇特的地质地貌,留下大量的照片资料,并通过网络发布出去,给自己家乡的景点造势。他说:“这是秀‘肌肉!”

龙王山植被丰茂,地形奇特。山上有松树、栎树、杉树和红桦等高大的乔木,也有黄杨、杜鹃和瑞香等杂灌。它们参差各异,互相礼让,和谐共生。因为喀斯特地质明显,山上有水洞、风洞、云洞等洞穴,还有石门、天门和神门这些自然奇观。有一次在山上,已然是黄昏时分,但见夕阳沉海,乱云飞渡,气象万千。吴怀勤十分兴奋,跟三五个摄影家畅谈龙王山旅游前景,他感叹说:“这就是神仙们居住的地方,这就是仙境啊!”

被誉为仙境的龙王山,是康县北部的一座大山,海拔高度达到2483米,是西连武都,东至万家大梁的最高峰,是康县的地理坐标之一。就是这个龙王山,让从山下吴家坝村走出去的吴怀勤看到了山水的优势所在。他不停地行走奔波,不停地推广宣传,全方位“大秀肌肉”,并多方筹资在村头345国道旁修建了泰伯广场,给村子添色不少。

吴家坝村是倒淌河流域的源头村,早些年黑马关没有隧道,盘山公路弯弯绕绕,每年冬天都会发生很多车祸。从康县城关镇出发,过了黑潭寺江家湾就该爬坡了,翻过黑马关就是吴家坝村的一个居民点,因为有姓瞿的人家,我们习惯上称之为瞿家沟。更多的人都以为瞿家沟是一个村,因为瞿家沟距离吴家坝村委会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长坝倒淌河的东源就出自瞿家沟。这狭长的一段小溪,潺潺而流,沿途夹带着花香和鸟鸣,在吴家坝村和付坝村交界的地方,终于汇集了北流而来的付坝河、陈家沟河。因此,这里有了一个洋气的地名:三江口。倒淌河沿龙王山脚七拐八拐拐出峡口,跌跌撞撞地去了远方。峡口里的崖壁上,题刻有摩崖石刻“明月入怀”,字大如斗,为书法家张公者老师题寫,康县刻字名家王登强锲刻。

溪水绕壁,山崖峭立,题刻给这个本来就楚楚动人的村庄增色不少。每到深秋,山上红叶锦簇,映衬着“明月入怀”,这是自然和人文的完美结合,能够给人无限遐想。

我们走在这一段峡谷里的时候,康略高速康县段已经开工,这里是隧道施工点,工人看起来进场好多天了,大量的工程车来来往往地轰鸣着,隧道口终于有了模样。

在康县召开的“一带一路”美丽乡村国际论坛会议已经过去了3个月,冬天的印迹荡然无存,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百花吐蕊、草长莺飞的春天。这个时节,300公里生态风情线竹影婆娑,康县城西环路十里桃花灼灼,大南峪花庙百亩菜花泛金,梅园沟海棠花娇艳欲滴,王坝何家庄游人如织……康县美丽乡村生态游终于拉开了新一轮序幕。

一、今非昔比新福坝

时间:2020年12月1日,距“一带一路”美丽乡村国际论坛会期还有20天。

地点:北纬33°25′1.03″ 东经105°27′3.64″的长坝福坝村,“一带一路”美丽乡村国际论坛永久性会址项目建设地。

天气:雨夹雪。

海拔2483米的龙王山,用浑厚的脊背挡住了最凛冽的寒风,让绕着山脚的长坝倒淌河不至于立冬时结出冰花来。这是康县北部一座有名的大山,这里生活着武都和康县一区一县上万山民,千百年来,他们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对于没有到过这个地方的人来说,福坝村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在康县350个行政村里,没有任何特点。它寂寂无名地躲在龙王山下倒淌河边的一个小山谷,自卑而又与世无争。多年前,受生产限制,这一条沟里的农民铤而走险偷偷种植罂粟,梦想着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过上幸福的日子,最终酿成大案,龙王山石家沟一带也因此事“出名”了一次。

这次出名,虽然也捎带上了福坝村,却让大多数人抬不起头来——人们说,福坝人穷疯了。

福坝位于龙王山东南侧,本来叫做付家坝村,因为住户多姓付而得名。这个仅有270户970人的小山村,地处康县城西北20公里处,是典型的高半山区河谷地带的贫困村。长坝福坝村包括吴家坝都属于康县中部高寒阴冷的区域,立地条件极差,一直是深度贫困发生地。通过连续的采访,我们已经深深地领略到这个地方初冬季节气候的苛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裹紧外套,扣齐所有的衣服纽扣,不敢迎风而行。可这福坝的风夹带着雨和雪,凌乱、毫无方向,总会让你躲无可躲。现在村子已经完全脱贫,并且在2019年11月被选为美丽乡村国际论坛永久性会址落脚地。我们第一次来采访的时候,一期项目建设即将进入尾声,要迎接19天之后的论坛会议。

这是我们第一次进入建筑工地,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工地。据说,福坝这个工地每天上班的工人在2000人以上,这让我们对这个小山村充满了敬意。

眼前一些机械在轰鸣,我们的车子已经无路可走了。一打听,说后面工地正在浇筑混凝土,罐车和泵车都摆放在当路,一时半会儿通行不了。我们不得不放弃了乘车的打算,越过工地,步行进入了村庄。

今年雨水格外多,下车即是泥浆,这大致是工地的标配。

天上依然是雨夹雪,风不断地变化着方向朝我们吹来。仰头举目,极尽所能地张望高耸巍峨的龙王山,可惜只能依稀看到不远处的几个山梁,那里有一些苍翠的松树,它们挤在一起,静静地看着突然变成工地的福坝。龙王山一定非常纳闷:这个曾经寂寥的地方,怎么就这样热闹起来了呢?

福坝河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它七折八拐地从龙王山腹地出来,一改往昔的清浅,被生态河堤与人造水景装点之后,变得丰盈而又婀娜多姿、风情万种了。在相距不到一公里的吴家坝,它畅快地汇入倒淌河,由东向西流经长坝段庄、花桥之后在望子关注入了平洛河。这样叙述的意思是:这条河所流过的村庄,都有地方政府负责建设的小型工地。这些工地负责的项目大多是管网和环境治理,据说村民自愿者居多——这就是多年来康县美丽乡村建设取得的另一项成果,但凡是为自己家乡的美丽乡村建设做事情,基本上都是非常自覺的。全域旅游是康县近10年来一步一步地走出来的,老百姓从抵触到自愿的态度转变,可谓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习惯上人们把龙王山叫作青龙王山或者老龙王山,由于高海拔的缘故,它一直都是康县中北部冬季气温变化的风向标。只要有人说龙王山顶上有了凌霜,落了雪,那就是冷空气要来临了。一旦龙王山顶上的雪融化完了,那就预示着百花齐放的春天马上就要来了。从地图上看,龙王山并不险峻,但眼前的龙王山似乎盛气凌人地矗立着,而且是雄伟和神秘同时并存。就连眼前的付坝河,我们也情愿叫它为青龙河。

因为足够吉祥,足够神奇,足够让我们对这一条小溪般的河流产生诸多的联想。

脚下刚铺的青石路面,提示我们已经进入到村庄农户的巷道。使用这种高规格的步道石是康县的首例,足见眼下康县对美丽乡村建设的重视程度。巷子两侧或是树木峙立、蔷薇攀爬,或是农户屋墙夹道庭院深深,或是有花园小景以及广场让人视野顿开……凡此种种景象,给人的感觉都是远近浓淡总相宜。

这里已经远离工地,听不到纷杂的机械施工声音,也看不见刺眼的焊接高压电弧光。村子里很安静,一处广场的一棵老核桃树被砌进石墙背景里,右边搭着脚手架,老远就看见一个包裹严实的人爬在脚手架上,给吊在核桃树上的几块椭圆形木板填颜色。

那些木板是用大核桃树主干的截面做成的,它们不规则地悬挂在广场中心的这棵老树枝干上。

这些木板总共有5块,分别刻着“我们的幸福”字样。

脚手架上填色的人,是陇南民间美术工艺大师王登强。他工书法,擅雕刻,能彩绘;写过诗文、出过书。现在他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面,一丝不苟地描边、涂画,周围是肆意横扫的寒风。

他专心致志地工作,并不受周边环境的影响。

这是康县人民追求幸福生活的态度。

我们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给他喝彩:好字!好手艺!他看见寒风里哆嗦的我们,笑了:“啥风把你们吹到这里来了?”

我们笑道:“你没感觉到吹我们来的是冷风吗?”

他描完最后一笔,才从脚手架上爬下来,对着双手哈气:“最近几天确实有点冷。”

温度计显示气温是-7°C,不冷才怪。

王登强现在是碾坝崔家湾人,但他从小生活在付家坝,是村子里少数外姓人家。因为穷,缴不起每学期块把钱的学费,便在家里学起木匠和中医,长坝街上逢集的日子,也摆摊给人刻章赚几个小钱。后来在县城认识了家在碾坝的媳妇,便跟着媳妇入赘崔家湾,成为上门女婿。

因为刻章,他接触到刻字这一手艺,阴差阳错地在县城租门面开起了刻字店。这一次开店,让刻字成了他的主要生活方式。在坚硬的石头上凿出火花,是他人生表达的另一种语言。他学会了阅读,学会了创作辞赋诗歌,也学会了在宣纸上挥洒才情……他加入了市作协、省书协,也是省民间工艺美术大师。康县新农村环境整治期间,大多数文化广场的刻字都是他独立完成的。

我们都戏称他为“王石匠”,他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显得极其憨厚。憨厚是康县大多数人的品格,封闭落后的生产生活方式,让祖祖辈辈的康县人认命,无争、少喜也少悲。这是一种长期抗争之后的妥协,这种妥协有着坚韧的传承性,千百年伴随着贫困生生不息,和王登强刻在石头上的文字一样难以磨平。

王登强现在有了工作室,一家四口过上了从来没有想过的日子,媳妇在城里供两个娃念书做家务,一身本事的王登强刻石写字、涂涂画画,妻笑儿戏,其乐融融。当然,王登强也有过几近崩溃的时候,惶恐到晚上睡不着觉,老是想着第二天的光阴该要怎样度过。自己因为贫寒而辍学,荒废了少年本该拥有的学校生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孩子们在人生的路上留有阴影,从而让为人父的自己留有遗憾。

那时候的王登强过得如履薄冰,老是担心有一天会过不下去,天会突然塌了。尽管一身本事,仍然感觉养活不了一家几张吃饭的嘴,这一点让书生气重的王登强差不多要绝望了。

从家乡碾坝玄麻湾开始,时任乡(那时候碾坝镇尚未改镇)党委书记的李军慧眼独具,将文化广场碑文刻石交给王登强书写并刻制。事后,玄麻湾新农村从第一批农村人居环境改善中脱颖而出,王登强也忙于新农村广场的辞赋文字撰刻,开始了拿税务发票领钱的生活。

这一领,就差不多领了10年。

在付坝刻字的王登强,工艺更加娴熟,心态更加向好,人生也愈来愈完满。寒风中,他用一脸的笑容来感动我们。热火朝天的工地,让我们稍稍忘记了严冬的凛冽,从心里温暖起来。

王登强刻字的广场是福字广场,他将要继续在这个广场刻写不同的福字,用来纪念一个时代变化。他的老家就在这里,他回来是要向家乡汇报自己的幸福,同时也是为了参加建设,见证历史。他说,付坝的变化是康县乡村变化的一部分,并不是最好最强的一个村庄。我们问起他对康县美丽乡村变化评价的标准是什么,他说:“单把村子建设漂亮不是目的,能够让老百姓想留下来、能留下来做事情才是要紧的事情。这几年,我们康县能把美丽乡村串珠成链,把350个行政村结合成一个不要门票的全域旅游大景区,我们在景区里生活,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作为康县人民的一分子,我们深知这种自豪是自卑褪去后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和王登强一模一样,我们都是康县美丽乡村建设的见证者,我们看着自己的家乡一步一步地从脏乱差变得绿美净,看着农村住房条件一步一步从大空黑变得潮亮靓,人民群众的生活质量一步一步提高,从原来出门打工变成回乡创业投资热潮兴起……中国千百年来都说故土难离,但近些年来,进城务工浪潮风起云涌,青壮年农村劳力舍弃了养他们长大的父母亲,丢下尚未成人的孩子,终于以打翻五味瓶的心态离开了乡村,去繁华的大都市做了无根的浮萍,一边飘荡,一边打拼。那个时候,故乡是一種痛,一种割舍不下却又无能为力的痛。

王登强没有外出打工的经历,他从学校出来就在家乡学习手艺,手艺是他的生存技能。多年来,他也不断地迷茫,不断地自问,不断地反省:我该何去何从?

眼前的王登强在寒风里更加精神,紧身的皮夹克裹着他的腰身。他右手拿一支毛笔,左手端一墨碟,墨碟里盛着朱红色的颜料,黑黑的短发下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摘下手套,再次歉意地一笑,说:“太冷了,进屋里暖和暖和吧。”

广场旁边有一个二层楼房,外墙装饰和付坝其他所有的房屋有统一的样貌和色彩,从外面基本上看不出这里就是“一带一路”美丽乡村国际论坛永久性会址建设项目指挥部办公室。推门进去,只是稍稍有点避风,并不暖和。2名财务在紧张地忙碌,见我们进屋,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然后,王登强带着我们到里间一小屋,屋子里陈设简朴,只有一张小办公桌,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打印机,一张行军床。空闲处摆着一只电暖扇,给这间房子不大的空间里不断地输送着热气。我们都禁不住同时说:“今天太冷了!”

我们以为这间办公室就是李强的,但桌子上的工作牌却不是。

我们拨通了李强的电话,他说他在一号楼工地,在协调会馆通暖供电事宜,让我们到二楼等他。原来,二楼才是他办公的地方。二楼是大通间,没有任何隔断设施,一排安放着六七张行军床,给我们的感觉,似乎这里是部队战士的宿舍,更多的是让我们仿佛看到了学生时代的生活方式。

李强很晚才回来,他进门的时候带着一股寒气。

付坝村的路灯早就亮了,从大玻璃窗户看出去,湿漉漉的地面上有雪的印迹,刚植的桂花和红梅都包裹着塑料布御寒。巷子里有下班后赶回宿舍的工人,也有从宿舍赶到工地上班的工人,他们互相打个招呼,递一支烟,然后各自走了。

李强刚和我们打完招呼,他的电话就响起来了。我们站在二楼的窗户后面,一边看着窗外飘洒着的零星雪花,一边等待李强。

之前,李强是迷坝乡党委副书记,精明强干。2012年,他在白杨镇枫岭村驻村,根据县委整治农村人居环境的倡议,利用枫岭的一颗千年桂花树设计建设了桂花庄,一度成为康县新农村的标杆样板村,每年都有大批的游客到桂花庄观光度假。时间一长,人们都不把枫岭村叫枫岭,而叫桂花庄了。后来他到迷坝,又参与并主抓迷坝马莲河四方的美丽乡村建设,受到领导和老百姓的赞赏。2020年6月,他被抽调负责组建康县乡村建设规划馆,担负起“一带一路”美丽乡村国际论坛永久性会址的建设协调工作。

这是对他这些年来工作的认可,也是一个新的挑战。

刚才接的电话,是从一号楼那边打过来的,说是电力系统有点问题。原先布置的弱电强电现在分不清了,得找电力公司项目负责人现场辨认,重新识别各场馆的电力线进出口和分支系统……我听得一塌糊涂。李强说:“目前最难的事情就是室外装修和管线安装,天气寒冷,吊装工人工作环境恶劣,而管线又千头万绪,实在是难以在短期内铺装完成。”

看得出来他很焦急。

李强告诉我们,项目是2020年5月才正式开工,属于一边设计一边建设的特例。

5月的长坝,山青水碧,山花烂漫。和煦的阳光照耀在倒淌河沿岸,给远山近水以温暖和光亮。这里已经凝聚了许多建设者,他们惊讶于5月的康县,也惊讶于康县的5月。这是一种空间和时间上难得的契合。经验告诉我们:往往这种完美的契合,背后都会有故事。

6月之后,工地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极端天气。谁也没有料到,绵延的雨季从夏季就开始了。工地成为泥淖,大小车辆统统进不来,建筑材料工人也无法正常上班,预定工期一推再推,在场、不在场的领导都眼瞅着天气干着急。

说起这一段时间的事情,李强不由得激动起来。他说:“我们天天巴望着天气能有新的变化,从小暑就开始盼着立秋之后天气能晴,然后又从立秋盼霜降……一次次的期望换来一次次的失望……”

他告诉我们,这期间,最难熬的人,也许就是陇南市“一带一路”美丽乡村联盟论坛会址项目建设协调推进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袁东。“作为项目建设工地负责人,那一段时间他可真的是心里上火,嘴上起泡,白天吃饭不香,夜里睡觉失眠!”

李强带我们找到袁东,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和我们握手。原来一楼的那间办公室就是他的。看起来他也是刚刚回来,屋里的电暖气都还没有打开。

他示意我们坐下,却并不挂断电话。我们听得出来,他说的最多的话,是如何赶、怎么赶。这么大一个工地,事情复杂得完全超乎我们的想象。他镇定自若举重若轻地安排着所有事务,我似乎看到一员战前急先锋在阵前横刀立马、八面威风的样子。

他终于安排完事情,开始和我们交谈。

说起会馆建设,他说:“当省委省政府确定把项目确定到陇南康县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康县庚子年的不平凡。前半年抗疫,年中抗洪,秋后抗涝,还得拼项目建设进度及速度。”

“这半年多来,我们夜以继日赶工期,风雨无阻抢进度。工地遇到不可抗力的种种困难,我们一边掐秒计时,一边科学安排工序,完成了本来完成不了的工作。这对于我们项目所有的建设人都是一个挑战,也是一种自我修炼的机会。虽然,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困难,面对这么多逆境,但是我们还是一路走过来了。回头去想,真的是一个奇迹呀。”

也许外面还是风雨交加,但我们在室内已经感觉到暖融融的气息。

袁东说:“我带你们到馆场建设工地看看吧?感受感受我们的劳作场面怎么样?”

这倒是一件意外的事情,本想着乱嚷嚷的工地情况复杂,我们谁都没有进去看看的打算。忽然机会就来了,我们满心好奇,立马佩戴好安全防护装备,来到建设工地。

这个时候的付坝灯火通明,雪跟着寒风在灯光中拖着冰冷的尾巴从天空中窸窸窣窣地飘落下来,偶尔会落进我们的衣领里,脖子里立刻凉冰冰、痒簌簌的。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我们的鼻子和耳朵生疼。

终究是隆冬天气,康县平均氣温早已是-4°C,何况这里是龙王山下的长坝高寒区。夜里,工地寂静。我们刚进来时的那种拥挤状况已经不见,场地建设和外墙吊装场面换作钢构焊接和室内装修,但见电弧光闪闪,在夜色中颇似点点火树银花。管线铺设也在同时进行,工人师傅们边研究边施工。这些技术工人在夜班的时候,格外精神。白天研究好的方案,这个时候按照既定方案施工,也许是最佳选择。

一个刚刚下班的师傅恰恰从我们身边走过,他在给家里打电话。他应该不是康县本地人,我们听得出他的喜悦:“……就是有一点点小冷,不要紧啊……挺好的挺好的,下夜班有夜宵的,工地设施都挺好的……你也别惦记,工地上马上就全面完工了……快回家了,你真的不用惦记……”

有人惦记真好!

袁东喊住打电话的工人,他说工人对工地所有的事情都很熟悉,他们最有发言权。

工人也姓袁,但他不认识袁东。他说他的老家在陕西汉中城固,跟着表弟来到康县。他们一起有十多个老乡,工地刚开工就到长坝了。他拘谨地说:“今年天气影响太大了,工地刚进入正常施工阶段,天气就断断续续地晴一天下两天,有时候一天下两个小时,反正没办法正常上班施工。后来公司给我们每人一件雨衣,和天气抢着干。只要雨不大,我们就进工地,按半小时记工。”

“说起来是天气太烂了,但这样赶工期没有影响我们工人的收入。”袁姓工人说话语速很快,他说在自己的打工生涯中,2020年太特殊了,“我都想着今年这个样子也许是一个荒年,可最后算下来我还是挣到钱了。”

袁东问工人:“你到目前能挣多少钱?”

工人爽快地答道:“七八万,十万元左右保证有了吧!”

袁东问到底是七八万还是十万,工人想了想说:“接近十万吧!”

袁东说:“我也姓袁,我就没有你挣得多。”

工人笑了:“你是领导,我们是工人。领导挣的是轻松钱,我们挣的是辛苦钱。不能比。”

袁东也笑了,说:“到工地上,我也是工人。只是我和你的工种不同,有时候你们都休息了,可能我还在熬夜。你那样的雨衣,我也有好几件。”

工人想了想,说:“还是有区别的。今年的情况不一样,你们确实要多操心不少。”

袁东说:“我们不愧是一家人,你还是能理解我。”

工人说:“你是领导……”

袁东说:“我们是一家子,身份都是工地上的建设者。”

工人说:“这句话对。”他拿出一包烟撕去封口条,挨着发了一圈,“天气冷,点一支暖暖嘴。”

寒风肆虐的工地上,同时有3只打火机亮了。我不吸烟,但我看着打火机微弱的火苗,感到暖心。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我们准备要从付坝工地返回了。袁东的电话再一次响起,深夜里的电话声格外响亮,它暂时阻滞了我们上车离开的脚步。接完电话,袁东看看我们,一脸肃穆之色:“你们猜猜,刚才我接谁的电话了?”

我们全都一脸茫然。袁东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肯定猜不到,是县委李书记。”夜色里,雨雪纷飞,但路灯的光亮却愈加明亮,“这已经是今夜李书记的第三个电话啦,他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这算是他正常的工作状态。”

我们无不诧然,站立了片刻之后,默默走了。虽然我们很想置身于深夜的工程进度现场,迎接这样一位不辞劳苦的书记,和他谈谈,可是我们又不忍心打扰他,怕耽误他的时间。

2021年3月12日下午5点20分,我们在康县县委三楼西南边的常委办公室见到了刚刚履新的袁东。会馆一期建设任务完成之后,他正式被组织任命担任康县县委专职常委。回顾论坛会馆的建设往事,他感慨万千:“也许只有康县,才能在短短的施工期内完成这么一个浩大的建设任务——省委省政府的决定确实是有战略眼光的。”

距会议圆满召开已过去了70天,但一切似乎如昨,而后续的工作量更大。要巩固会议成果,需要不断地更新和开拓。袁东显然是胸有成竹,他说,康县第一次承办如此重大的国际性会议,居然能做到相当完美,充分说明康县这一方热土是有人气的。接下来的后续工作,不仅是让外宾看,更是要在康县这个不要门票的大景区里,谋划更大的发展前景。

“白望公路过境不过40公里,美丽乡村串珠成链,这短短的40公里连接了两个国家4A级景区和国际论坛永久性会馆。以县城为中心,这些美丽乡村和景区都在县城20公里范围内,包括岸门口朱家沟国家4A级康养景区。首先我们可以在长坝倒淌河流域、燕子河流域、王坝河流域建设一个双向的城乡生活圈,我们以后可以在任何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居住,然后在工作单位上班。这个单位可以在县城,也可以在望关、长坝,也可以在王坝或者岸门口。我这样说,意思是我们将会在这一范围内尽快打造国际性的生态康养示范区。按照实际操作需要,还可以划分成旅游度假、高端农业和工业区,依托长坝花桥、王坝何家庄两个美丽乡村国家4A级康养景区、长坝段庄温泉酒店、王坝工业集中区,再加上岸门口朱家沟国家4A级传统古村落康养景区。你说,这得做多大的一篇文章啊?”

我们没法想象这一篇文章,因为这篇文章应该是无限大。

“康县通过10年时间,把改善人居环境、建设美丽乡村作为增进人民福祉的重要载体,作为农村群众最欢迎的脱贫措施。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坚持‘一张蓝图绘到底,一年接着一年抓,集中力量办大事,美丽乡村育新人,持续推进全域美丽乡村、全域环境绿美净、全域电子商务、全域旅游景区‘四个全域工程,实现了从改善人居环境、建设美丽乡村到打造不要门票的全域生态旅游大景区‘三部曲的循序推进,探索走出了偏远贫困山区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新路子,形成了特色鲜明、影响广泛的康县模式。”

尽管他语速极快,但还是深深地感动着我们。这种久远的谋略和笃定的表达,是成熟和饱满的。在袁东的言语里,我们还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自信以及情怀。

“这一年来,从5月动工到年底,实际有效施工时间不足100天。能在付坝会馆的河滩地完成近10个亿的投资建设任务,对我个人来说,真是一个奇迹。康县的执行能力是我根本没有想到的。回想起那么多人力不可控的因素,我无法想象我们是如何完成这个任务的。”

“哦,忘了告诉你们,这期间,李书记只要在康县,每天都要到工地上去一趟,有时不止一趟。”袁东接着又很郑重地说道。

二、美丽乡村何家庄

时间:2020年12月22日。康县山欢水笑,宾朋云集。由中国农村农业部、甘肃省政府及世界旅游联盟、法国“一带一路”美丽乡村联盟联合主办的2020“一带一路”美丽乡村论坛在康县举行。

这一天必将永载康县发展史册。

地点:康县王坝何家庄4A级景区会议观摩点。

天气:初晴,微霁。

今天这种天气在康县很不多见。一般情况下,康县的天气是很酣畅的,要么大雨滂沱,要么艳阳高照。即使是阴天,也是清清爽爽的,云和雾就在人的脚前身后飘来绕去。今天这种不阴不晴,没雨没雾也没有太阳,又能看见山,也能看见水,却看不清楚天空是什么样子的情况,让人很难堪。

这可不是康县人的待客之道。康县人从来都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客人,以示尊重。我们采访接待组的工作人员,全都集中在福坝会馆中心2号楼大厅待命。来的有点早,会议中心四处灯火通明,剛刚接通的暖气尚未全热,一切都还不那么尽如人意。但这些毫不影响到会的人们的热情。付坝会馆中心,从早上7点开始,就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虽然是在严冬,但各服务部门工作人员却热情不减,互相配合,极力为会议的圆满召开做好各方面的服务。

我们的新闻服务车是外地车牌,交通警察格外尽职尽责,前后共10余次拦住我们不让通行。看通行证是康县交警们的特点,到最后我们都懒得解释了。这是康县有史以来承办的最高规格的大会,安保压力可想而知,警察们这样做是恪守职责。下午,我们跟着观摩车队走进王坝镇何家庄国家4A级景区。在广场一边的路口,我看见了何金梅。

半年之前,我们到过何家庄,采访过她。记得那一天是一个晴朗的夏天,何家庄被炽烈的艳阳温暖地包裹着。

何金梅家在2010年之前,和全村人一样都是依靠种粮生活。她家两个娃念书,每到学校开学,连学费都凑不够。好在大女儿出嫁了,儿子何树山也勉强毕了业,然后就是灾后重建,政府帮、亲戚帮,才修起了3间砖混结构的平房。

2014年正月刚过完年,村里来了一大群人。地上的积雪正在融化,冻结了一个冬天的泥土在慢慢苏醒,溪沟沟里的小草顶破了冰层,露出一星嫩绿。

“刚开始我们以为是做生意的人,后来又想着是开矿的老板,就没搭理。我们这里一般很少有人来,也没见过那些人,就站在门口看他们一路相扶着过去了。”何金梅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了,“哪里晓得是我们县委书记带人来村里看情况。这一次,真是我们村开天辟地的开始。2014年的春天,真的是我们何家庄人的春天。”

“我们以前回家是自行车‘骑人,出了这一条沟才是人骑自行车。”何金梅的老伴何德兴喝一口茶,显得无比惬意,“现如今啊,我们回家都是坐着汽车。”

何德兴的小洋楼在2015年加盖了两层,那时候何家庄美丽乡村已经基本成型,后续建设还在不断完善。何德兴一边照顾家里的老人,一边在周围工地上打零工,房子也就慢慢地加盖起来了。可是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现在坐在家里也能挣钱了!他说:“现在每天都有外地旅游大巴来村子里,那些人从车上下来,都惊奇地不得了。我们去年种了小麦,前些天刚收回来,在院场里晒,引来很多人围观。他们都问我这些麦子卖不卖,我说不卖,我们是自己种自己吃,不值钱。没想到,现在我们晒麦子也成了游客的看点。”

“说一句实在话,这样的日子是我做梦都梦不到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沟,地无三分平,哪里想到能变成国家级的景区!以前我们以为出去到景区旅游是个梦想,现在我们就在景区里生活,收入也还挺好,真是要感谢党和领导……”何金梅感慨颇多,说着说着就动情了,眼角有了些湿润, 声音也哽咽起来,“我都50多岁了,早就想着在这晴天一身土、 雨天两脚泥的地方邋邋遢遢地过完一辈子,哪晓得我们的后半辈子还能过上天堂般的生活……”

他们两口子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处。在近半年的采访调研工作中,我常常会听到老百姓这样的感谢话,也常常会被他们的话感动。

我们停车的地方是一家名为老家客栈的小客栈。女主人是一个瘦弱的中年妇女。她叫王玉红,丈夫叫何德康,大女儿何艳今年22岁,在江西九江学院上大学,小女儿何雪艳才过完10岁生日,在王坝小学读三年级。

她家的庭院是用当地页岩石板做成的,石板很不规则,灌注了水泥浆用以填缝,一些缝隙里有小草挤了出来。院子周边有竹篱笆,夏季的时候竹篱笆上趴着蔷薇和凌霄,篱笆下拥挤着的绣球和吊金钟却成了花墙,开得热烈异常,招蜂惹蝶的样子。

这是一个充满诗意的院落。何艳的布贴画和油画挂满了外墙,室内的墙面饰以青花布艺,恰到好处地点缀着本县书画家的作品。木楼梯加了扶手,扶手上缠着麻绳。踏着楼梯上楼,木楼板上铺着毡毯,同样用木板隔断出几间房子,隔出3个标准间。空出的地方,布置成了客厅茶吧的样子,一案青花瓷器, 错落在透过窗花的斑驳光影之间。雨后的下午,何家庄空气湿润清新,显得不那么冷了。我站在老家客栈的楼檐下,眼睛被冷飕飕的风吹得流出了眼泪……

何德康53岁,身体不是很好,一直在家门口打零工贴补家用,是村子里的贫困户。2016年,时任乡党委书记的李锐找上门来,协议将家里的房屋流转给秀川旅游公司。公司负责装修,取名老家客栈。王玉红在客栈当服务员,公司统一调配管理,每月给她发2000元的补贴,年底分红2000元。她说她很满意目前的生活,家里的菜园和吊兰、多肉、绣球、吊金钟时不时会被游客买一些带走,也算一部分收入。

王玉红到我们的车子跟前说:“你们如果能见到李锐书记,请你们一定对他说一声,让他回来看看,我这里的花花草草,他看上啥拿啥。如果他不喜欢花花草草,我就给他擀一顿长面吃。我们能有现在的生活,多亏了他。”

我说,李锐早就不是书记了,他现在是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王玉红说:“只要他好就好!”

大水沟村紧邻何家庄,是康县第一批新农村示范村。现在一并打包为何家庄景区的一部分。2012年之前,大水沟闭塞落后,极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一条溪流,天旱的时候臭烘烘的,几乎要断掉的样子,雨天的时候又肆意横流,左右不让人舒服。全村5个社176户701人中,建档立卡贫困户就多达137户547人,占总户数的77.9%、总人数的78.1%。因为各种原因,沟内年代久远的危旧房屋是村民们常年的栖身之所,高、大、黑、空之外,还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

大水沟村算是康县乡村变化的一个转折点,它把新农村建设从单纯的改善人居环境向乡村旅游推进了一大步。

“偏远贫困不是不加快发展的理由,而是知难奋进的动力。”8年间,全县350个村从脏乱差变为绿美净的美丽乡村,92.1%的农户人居环境全面改善,何家庄、团庄等一批“后进村”“空心村”成了远近闻名的文明村。

大水沟村籍的退休老将军张继堂2015年从贵阳回乡探亲时,十分感叹地说:“这还是我的家乡吗?怎么变得跟做梦一样?”村民们对他说:“县委书记天天指导督促,一年时间就大变样了,当时我们都不敢相信。”张继堂说:“山大沟深、贫困面大的康县,如今有这样的大变化,县委书记功不可没。”他找到縣委办要亲自感谢书记,恰逢书记外出不在,他留下自己的电话,对工作人员说:“书记回来了你们通知我,我要当面感谢他。”

张继堂改变行程计划,在如画的家乡多停留了半个多月之后,在村委会见到了亲自来拜访自己的康县县委书记李廷俊。他激动地对李延俊说:“我代表大水沟的村民,感谢你把我们的家乡建设得这样漂亮……”

“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李廷俊握着老将军的双手说:“欢迎你常回家看看,多提宝贵意见。”

这是一次县委书记和一位老将军的乡村会晤。张继堂非常高兴,他邀请李延俊到家里小坐,两人喝了一壶茶。张继堂表示,明年他就回家,回大水沟村养老,安度晚年。

年少时,老家大水沟村是想走都走不出去的地方;现在的大水沟村,却是即刻就想回来的故乡。

张继堂说:“家乡康县处处是景,在这里颐养天年,可谓是修来的福分。”在老人家的记忆里,这个穷山沟是不会有任何出息的,穷山僻壤根本没有出头之日。“这次回来,我感触颇多。5年前我也回来过,踩着污泥进的沟,闻着猪粪味道进的村。村子里头杂乱无章,我住在家里喂了几天蚊子苍蝇,就急急忙忙地走了,对老家我是又想又怕呀!”

张继堂捐资为家乡修建了文化广场,他说:“为众人抱薪者,人必记之。”

2015年,大水沟村获得“中国最美村镇”“省级生态文明村”等荣誉称号。2019年底,大水沟—十二湾—青林沟—何家庄大景区和岸门口镇朱家沟、长坝花桥一齐晋级为国家4A级景区。康县美丽乡村建设一步一步从人居环境改善,终于提升到建成一个全域旅游产业的高度。

将近10年的光景,300里竹海风情线是一个开端,康县山山水水之间,干群同心进行的一场伟大的变革,最终铸造出了一个康县全域旅游大景区,而美丽乡村无疑是大景区重要的部分。2020年7月9日,文化和旅游部、国家发改委联合发文公示,康县王坝何家庄和康县岸门口镇朱家沟同时进入第二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名单。至此,康县有3个村进入该名单。进入这个名单,标志着落后贫困的康县通过乡村旅游实现了创业增收的预定目标。第一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名单于2019年7月30日公布,全国各地共320个乡村入选。第二批进入公示的乡村共有680个,总数达到1000个。我国幅员辽阔,行政村总数将近7万个,一个小小贫困县有3个村能从全国7万个村庄中脱颖而出,进入1000个名单之中,康县的乡村旅游发展领域必有独特之处。

在践行金山银山的理论上,康县已经明显释放出了美丽乡村建设的红利。

这是今天第三个观摩点,广场有民俗表演,我们老远就能听见羊皮扇鼓在叮叮咚咚地响着。这天是农历腊月初八,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尽管寒意料峭,依然给人年关将近的感觉。

何家庄的驻干是副镇长吴文宝,微胖,她说话的时候爱笑,做事很有想法,是一位年轻且做事很有魄力的女干部。她刚到王坝镇,尽管对这里还不是非常熟悉,却把村上的事情做得有条不紊了。何家庄是一个旅游村,村里事务比其他村复杂。吴文宝面对这个游人如织的村庄,大胆谋划,为景点增色添彩不少。

镇党委研究想将村里农业主题馆二楼大厅布置为图书阅览室,请人做了预算,报出的价格最少要20万元。因为没有这方面的经费,这个事情就一拖再拖。吴文宝从网上找书架和沙发,谈价格,最后动员干部职工收、找单位捐、社会集。前后花费不到7000元,建成了设施全面、环境优雅温馨的图书室,藏书量超过了1万册。

图书室被他们亲切地称为“书吧”,里面配备有咖啡和奶茶等自选饮品。书看倦了,伸一个懒腰、打一个哈欠,然后自己动手冲泡一杯绿茶,这一段书影时光也就趋近于完美了。

吴文宝最佩服她的领导焦乙红,同为女人,她们俩身上有着同样的基因:喜立目标,能干事情。这也许就是她们互相欣赏并且惺惺相惜的缘故吧。

李锐调任宣传部,焦乙红接任镇党委书记,许多人都有疑惑:王坝内邻县城,外接陕西略阳,处于国道旁,又是美丽乡村旅游目的地,工作千头万绪,这个年轻的女党委书记,能挑动这份担子吗?

然而,谁说女子不如男!

上任伊始,焦乙红依托王坝镇的美丽乡村旅游优势,举办第一届康县乡村丰收节。霎时间人气爆满,原定的会期一再延长,最后居然和鸡山坝瞿凉寺庙会连到了一起,为康县乡村旅游增添了一个极好的项目,开了一个好头。首届乡村丰收节盛况空前,为往后的乡村美食节和乡村旅游节提供了可资参考借鉴的经验。

焦乙红是带病到岗的,那一段时间她腰椎间盘突出病情正严重,几乎没法走路。她心里一急,又突然上火,牙疼得连饭都吃不了,满嘴的水泡。从镇政府到县城的家里,距离不足10公里,她硬是一个月没有回过家。她丈夫也是机关部门负责人,非常理解她,每天几次打电话询问,生怕出现什么状况。他安慰她说:“不用急,慢慢来,只要你用心如一,事情总会做好的。”

焦乙红很感动地回答:“我这边很好,我们同样有一群互相体贴,想干事情、能干事情、会干事情的同志。有他们在,我不会感觉很吃力的。你放心,忙完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一忙,就忙了5年。

3年时间里,王坝这个既近县城又临省界的乡镇,规划出集生态型、科普型、休闲型为一体的田园经济综合体,开辟采摘园,建成民俗特色景观带和采茶、养蚕、采摘等特色体验带,增强乡村游农趣;利用康中唢呐、康北唱书、羊皮鼓舞等文化要素,建设融戏楼、民歌楼、听书台、故事亭、赛歌场、观景厅为一体的观景凉台,实现“建设一个村庄、经营一处景区、发展一条产业、实现一方脱贫”的目标。在原来新农村建设成果的基础上又拨高了许多,给康县美丽乡村增色不少。继2015年王坝大水沟村被评为第一批“中国最美村镇”,2017年何家庄村再度荣获“中国最美村镇”生态奖。

因为特色明显,陇南康瑞文旅公司经过考察,选定在王坝投资,先从乡村旅游起步,助推康县文化和旅游同步发展。这一决定得到王坝镇的高度认同,2018年开始了田园综合体建设。公司董事长李冰冰也是个女强人,她和焦乙红有许多相似的优秀之处,她们都认识到康县美丽乡村建设可能带来的重大利好,因此不谋而合地携手进场,并且做好了决不回头的打算。

公司一期,是按计划进场,打造田园综合体,在美丽乡村何家庄景区盖小木屋、修景观、建农业综合体观光园和采摘园,流转合适的民居改建民宿;在带入既成文创的同时,开发具有康县特色的文创产品,设立云起书院。到2020年底,这些既定计划已经基本完成,紧接着二期也进入了规划和实施阶段。按照李冰冰的想法,在康县建立美丽乡村旅游联盟才是康县美丽乡村红利完美释放的最佳方案之一。

2020年3月13日,植树节刚过去,我们趁着晴好的天气,到王坝田园综合体找到了联盟项目负责人王于珲总经理,他的热情像极了这草长莺飞的天气。他说:“公司对这个项目是有备而来的,我们之所以选择在康县投资,就是看准了康县美丽乡村建设的前景。”

在呈送到相关单位的报告中,康瑞文化旅游有限公司再三陈述组建联盟的理由,他们诚心想为康县美丽乡村的布局尽一份自己的力,也为自身业务的拓展鼓一把劲。

“2020年度‘一带一路美丽乡村论坛在康县的成功举办,标志着康县美丽乡村建设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受到全社会的广泛关注。在中央农村工作会议确定把扩大农村内需作为发展农村经济,把巩固脱贫成果与乡村振兴相结合的重要战略后,如何把康县美丽乡村建设的成果转化为推动全县农民稳步增收的现实,还需要社会各界和县乡政府的持续共同努力。把资源优势转化为经济增长的成果,以实现旅游消费市场与旅游资源的有效对接。基于上述分析,康县康瑞文化旅游公司特提出发起建立康县美丽乡村旅游联盟,以便把长坝花桥、福坝、阳坝梅园沟、王坝何家庄、岸门口镇朱家沟村这四个4A级景区和125个美丽乡村连结起来,在县乡两级党委、政府和县主管部门的大力支持下,把分散的市场运营力量聚合起来,共同在美丽康县这个不要门票的大景区实现运营互联互通互动,让有限的接待能力形成市场渠道和可以转动起来的利益链条,解决客源分散、留不住客人、景区纵深不够、形不成旅游消费的现实制约瓶颈。使从兰州天水过来的主客流能够在王坝、阳坝形成环游,从西安、成都过来的副客流同样在王坝、长坝形成旅游环游,进而带动全县300余家星级农家乐和125个美丽乡村的近2万户农户,都能在全县美丽乡村旅游联盟的市场利益机制推动下,分享到旅游市场收益蛋糕的红利。为此,恳请县文旅局批准设立康县美丽乡村旅游联盟,把康瑞文化旅游有限公司等全县旅游市场的运营主体通过行业自治组织有效地聚合起来,建立行业联盟理事会,选出理事组织、建立制度和运行规范,推动旅游市场化和市场文明化,打造康县美丽乡村品牌,提升康县美丽乡村服务水平和营销能力,让现有的旅游资源转化为强大的市场优势,释放出助农增收、推动发展、增加消费的巨大活力。”

王于珲说:“在康县美丽乡村旅游联盟组织上,我们采取民主选举理事会,建立常设管理机构,从事非盈利性社会服务活动,定期报告工作、发布旅游市场信息,构建旅游市场外向联络和内向联合,激活市场要素、规范市场运行、释放信息引导,实现服务旅游市场,惠及联盟成员。为康县350个美丽乡村和20万康县人民做好乡村振兴的情报员和服务员。”

他感叹道:“康县可真是栽下了梧桐树!”

恰逢是周末,天气又好,何家庄又是游人如织。我忽然记起,次日就是农历辛丑年二月二,不由地说:“二月二,龙抬头!”再加上还是星期天,我能想象到逢二月二、又是星期天的何家庄,是个怎样热闹繁忙的样子。

三、岸门口燕河湾古村

落康养景区

时间:2021年3月14日。星期天,农历二月初二。

地点:康县岸门口4A级景区,燕河湾民宿酒店综合楼二楼千年麻柳。

天气:晴,早上有雨。微霁。

按照习俗,这一天本来是要落几滴雨才能预示一年的光景。“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今年的二月二,先是雨润,后是暖阳,也就是说,今年一定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康县燕河湾民宿酒店旅游產业扶贫示范园是中建集团助推康县脱贫致富的重要项目之一,通过燕河湾对康县全域旅游发展战略产生长效带动作用。项目前后历时3年,已建成两期,除燕河湾康养民宿主题酒店外,还改造布置了景区景观附属设施建设,共建成独栋别墅十余栋,并注册成立了康县燕河湾乡村旅游发展有限公司。别墅区占地面积36024.23平方米,投资3666万元。建筑风格以秦巴特色和康县传统民居相结合,外观上最大限度地吸纳采用了康县本土建筑特点,并和山水景致紧密结合,这是几年来康县美丽乡村建设的经验和不二法宝。

还很早,燕河湾老总朱彦杰就打电话,说是弄了一个文艺圈的小聚:“主要是想到疫情期间大家都太压抑了,每天写写画画也会烦。”

他说:“我主要请了书法界的老师,你们如果方便的话,就来坐坐……我们新请了大厨,来给菜品提提意见也好啊。”

雨丝中,天边隐隐有一丝光亮,慢慢地,太阳出来了。

千年麻柳是酒店的一间大餐厅。燕河湾所有餐厅的名字都是朱家溝的景点,如澄怀道、归朴园、问炉坊等。这间房子据朱彦杰说是酒店最大的餐厅,安放了一张可坐20人的大圆桌。我们来早了,在等待的时间里,我们决定在春天打头的二月二逛一逛燕河湾景区。

朱彦杰高中毕业后进入陕西中医大学学习,学成后外出闯荡过,回乡打拼过。早些年在康县城区做过一家叫仁和居的农家乐,因为地段好,菜品特色足,加之从东北铁岭嫁过来的媳妇曹艳谦和善言又能干,赚得钵满盆满的。后来他突然就不见了,听说回老家在村上当了副书记,然后就在老家流转了几院子闲置民居,做起了民宿。他做了村干部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有时候打电话聊微信,他总是说太忙。作为民宿管理的先行者,早已经在各大院校讲民宿课的朱彦杰接管燕河湾康养民宿酒店,可谓是首选之人。

现在的朱彦杰, 已经不仅是五福临门的业主,他肩负着岸门口1600多农户的年终产业分红重任。根据协议,燕河湾的投资,都捐赠分配给了贫困农民,换句话说,朱彦杰是在帮助这些父老乡亲们管理这一家民宿酒店。

岸门口是康县的老县城,距县城不足8公里。朱家沟五福临门民宿客栈已经和燕河湾民宿酒店连成一个整体。

朱家沟是岸门口街道村的一个社,位于岸门口镇政府河对岸,1944年,康县县政府驻地由云台白马关迁至岸门口以后,在朱家沟麻柳树下曾召开过多次全县重要会议。1950年至1951年,召开康县各界人民代表大会第一届、第二届会议; 1954年至1956年,召开康县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第二次会议,第二届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会议;1957年,召开全县粮食生产辩论等会议。2017年,党的十九大代表李廷俊从北京开会回来,也在这棵麻柳树下宣讲了党的十九大第一次会议精神。

2016年,朱家沟以“保护发展传统村落、传承弘扬红色文化”为主题,实施了美丽乡村建设,坚持因地制宜,科学规划,建设与保护并重。进行道路庭院硬化、危旧房屋改造、便民桥、景观桥、护庄河堤、圈厕、排水等公共服务设施建设,对村庄进行绿化和叠水景观打造,全面提升村庄基础设施水平,改善了人居环境,深入挖掘村族历史和红色文化,科学规划,精细建设,保护性修复了朱家大院,建设了麻柳广场、朱子八德广场、城门楼,打造了酿酒广场、乡村舞台、归朴园、春华秋实、问炉坊、望德台、朱氏家训、状元泉、吉象泉、明镜泉等山水人文景观。2018年,中建和康县通过协商,在朱家沟投资兴建燕河湾民宿酒店,建成后交给康县地方折算量化为贫困户的股金,作为帮扶康县的成果之一。

2019年底,朱家沟被评为国家4A级景区。2020年4月下旬,燕河湾民宿酒店一期项目完工交付,同期培训开业。

朱彦杰刚从外地回来,他是在兰州理工学院讲完乡村旅游课程之后,受邀赴白银市培训乡村旅游和民宿管理的。多年的锻炼,成就了朱彦杰的口才和思维方式,让他从众多的乡土人才中脱颖而出,成长为优秀的村干部和乡村旅游民宿酒店的管理人才。光环越多,朱彦杰感到肩膀上的担子越重:“如果我做不好燕河湾康养民宿酒店和朱家沟五福临门,那么我就成了一个笑话。”

岸门口镇朱家沟无疑是康县美丽乡村的一面旗帜。

岸门口街道村辖6个合作社,共207户785人,建档立卡 63户248人。而朱家沟是辖区的一个合作社,在没有打造美丽乡村之前,基础设施落后,路是泥泞路,河沟是垃圾沟,到处乱搭圈舍,村内脏乱不说,而且破旧不堪。燕子河在村口流过,河面历来没有桥,一条河水把朱家沟和河对面的岸门口镇隔离开来。恰恰因为交通不便,朱家沟留下了古宅院等大量历史遗存。通过连续几年的提升改造,不断完善各项公共设施,依照古村修复的建设理念,2016年12月,朱家沟顺利地被评为“全国第四批传统古村落”。

2017年,全年接待游客12万人次;2018年,游客接待量达到15万人次;2019年,游客达到18万人次。通过发展旅游,朱家沟人均收入提升了2000元,贫困发生率由2013年的36%下降到现在0.4%,为康县美丽乡村转化成乡村旅游产业引领脱贫攻坚树立了榜样,探索出了一条成功的经验。

农村由贫困落后变成景区,享受改革红利,这是康县近10年来一直努力的结果。老百姓生活在景区,变成景区服务者,是最惬意的事情。

“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定有我。”康县连续9年以县委一号文件全面安排部署脱贫攻坚和美丽乡村建设工作,保证了工作思路的稳定性和连续性,系统治理,逐年推进,久久为功。

朱彦杰的意思是要在燕河湾民宿康养酒店设立燕河湾康县美丽乡村旅游文创中心。他说:“让旅游产业养文化人,让文化为旅游产业发展服务。”

我们大笑调侃:做文化是大家的事情,搞旅游也是大家的事情,你在这里破费是不是不合适啊?

朱彦杰扑哧笑了,说:“为了我们的乡村旅游,再怎么付出都值得是不是? ”

说话间,我们都提及了一个人——中建康县帮扶负责人张强。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在康县帮扶的县级领导中,同时有两个张强。一个是东西协作的青岛李沧区张强,一个就是中建张强。这两个都叫张强的领导,同时又在县政府挂职任政府副县长。每次开会印发通知的时候,工作人员都不得不在名字后面用括号注明青岛或者中建。在会议主席台上的桌签,常常一左一右出现两个张强。

中建的张强副县长个子不高,话语不多,为人处世非常低调。他力主用企业自身的实力实业帮扶,也力主发挥企业优势帮扶。在康县捐建燕河湾民宿酒店,把股份划给需要帮扶的老百姓是一种帮扶,在康县招聘员工进中建工作是另一种更为有效的帮扶。在康县劳务办的招工统计数据中,康县在中建务工人数达到近5万人次。务工领头人万存宝说起自己为中建输送劳务人员,极为感叹:“没法想象,我们认为根本不具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中建也都极尽可能地提供劳动就业岗位。有些人手脚明显畸形,在家的时候一直是一个闲人,没想到在中建每月都能领取4000元的劳动报酬。”

“公司给他们安排安保监督,或者是勤杂保洁。为了尽最大能力帮扶康县,张强县长真的是想尽了办法,操碎了心。” 这是县劳务办主任刘家治说的话。万存宝很感激刘家治主任,他说,接触刘主任这几年来,他学会了怎样才能更好地做人做事。

在美丽乡村建设中,康县好几家劳务公司主动担当、主动作为,各自动用机械和劳工无偿协助弱势村镇,刘主任帮忙平整地形,回填土石方。

这些都是县劳务办倡导形成的企业社会意识。刘主任不论是在对待劳务工作上或者是在小范围的交流中,常常语重心长地说:“企业如果一味地追求利益最大化而没有社会担当,心里眼里都没有底层群众,那么这个企业是没有用处的企业,它只是用来挣钱的工具。”

我们后来和刘主任交谈,问起这句话,他笑了,说:“这是我一路看过来的感触。其实更多的都是跟着张强县长学来的。张强县长也不承认他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别的企业他不知道,但他们中建在帮弱济困方面还是值得称道的。他们是央企,理应为国家分忧。”

午后的朱家沟燕河湾艳阳高照,和风送暖,嫩绿色的柳枝飘摇。挤出峡谷的燕子河在这里突然变得宽阔起来,舒缓了奔赴嘉陵江的脚步,有点留恋起这一片热土了。我们回到千年麻柳喝茶聊天,一点点说起康县这几年的变化,不由得感慨万分。

在座的县政协主席冯继才,他是县书法家协会理事。有多年的习书临帖经验,在市县书法圈有很高的声誉。他把康县的变化归结为:谋划科学超前,集中力量做事;持续长久发力,施策精准有效;干群合力聚能,工作成效显著。他说:“大家都在提倡弯道超车的时候,康县走了一条没有弯道的路。”

这是一段比较尴尬的时间。从3月12日开始,中国西北部开始有了沙尘天气。特别是甘肃省会兰州,传过来的消息是“遮天蔽日”。恰恰微信公众号“陇南发布”发了一篇题为《来陇南换气》的微信文章,一时间颇有投石下井抑或是趁火打劫的意味。和所有宣介文一模一样,这篇微信文章先是弄来一些黄沙弥漫的图片,然后突然推出十来幅山清水秀柳暗花明的风光美图,并配以短诗文来注解它的主题思想。这一期微信公众号的文字全文是这样子的:

这两天,很多网友的朋友圈都被沙尘暴天气刷屏了。漫天黄沙,整个城市浸在土黄色的滤镜里。

不少网友调侃,前几天还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今天就变成“你是风儿我是沙,朦朦胧胧闯天涯”。

这是北方地区,今春首现大范围沙尘暴,也是近10年来影响我国最强的一次沙尘天气过程。

这时,很多人总会渴求蓝天白云,哪怕是片刻都好。看到此情此景,不少陇南人向远方的朋友发出邀请。

当北方已是漫天黄沙时,陇南依旧阳光绚烂。蓝天白云下,青山绿水间,风光迤逦,景色如画。没有沙尘暴,也没有PM2.5,有的只是大自然赋予的超级醇厚的负氧离子。

走进陇南,迎接你的将是随处可见的清澈流水,随处可看的鲜花绽放,随处可闻的新鲜空气。

一抹碧蓝,褪尽繁。陇南欢迎您来,看最纯粹的风景,体验最真实的生活,惬意享受“天然氧吧”的持续供氧。

当然,粉丝们的留言更为激情高昂,甚至更为偏激。

我们的谈话不由地就谈到了这一公众号的微信内容。在这样一个桃红柳绿的地方说这样的话题,真的是有些过分。3月18日凌晨,突如其来的一场春雨又滋润着这一片土地,而朋友圈又出现了从沙尘直接到雪野茫茫的景象。这样说的目的,是想要说明康县美丽乡村建设主打康养休闲游,是有依据的。

19日是周末,我们约到了康县劳务办主任刘家治。只有他,对中建帮扶康县的始末一清二楚。特别是劳务输转帮扶方面,他最有发言权。康县劳务,不仅提高了康县广大劳动人民的收入,更重要的是,为乡村振兴铺出了一条路子,在美丽乡村建设中功不可没。

康县虽然是传统农业县,但境内却因为山大沟深,绝大多数村庄处于林缘地带,耕作条件极差,最佳年份也只是自给自足,一家人能吃饱肚子就算是上天很眷顾了。

“康县劳务输转让康县人在思想和经济上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劳务输转不仅增加了农民的收入,还学回来了技术,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刘家治一边给我们往茶杯里添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最近3年,我们康县农村居民的收入中,劳务收入占比超过60%……”

這个我们都相信,之前我们采访过中康兴旺和云天劳务两家公司,也看过了劳务办的材料。我们的理解就是,康县劳务输转,为康县美丽乡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一是带回了大量的资金,二是培养出了一大批能工巧匠和管理人才,三是这些资金和技术都回馈了我们的家乡康县。在美丽乡村建设中,劳务收入的绝大多数资金,人们都自觉自愿地投入到家园的改造中去了。人们已经普遍认识到,政府和干部都在千方百计地帮助我们改变家乡面貌,我们还能不为自己家的房子和庭院亮化美化尽力吗?

刘家治是文县人,他当过教师,1994年到康县任政法委干部,2013年任劳务办主任。面对一片空白的康县劳务市场,没有一点劳务工作经验的刘家治凭着自己的一腔热忱,硬着头皮到处推介康县劳务,试图创出“燕河建筑工”“康阳妹”“康县播绿人”等重要劳务品牌。经过多年努力,康县劳务从无到有,得到长足的发展。2015年甘肃省全省劳务信息化现场会在康县召开,2016年康县被列入全国农民工返乡创业试点县,2019年被评为省级农民工返乡创业示范县……

刘家治说:“康县劳务的成绩,来自于我们认准了服务于康县美丽乡村建设,说到底,就是服务于乡村振兴战略。”

“中建帮扶使我们的劳务走出去,资金和技术带回来。而燕河湾的朱彦杰则是返乡创业的典型代表。”

美丽乡村建设是全方位的,人居环境改变只是一部分,产业、文化、人才都是不可或缺的元素。依据劳务长远规划,劳务市场发展空间极大,每个行业都有卓越人才,这些都是乡村振兴的中坚力量,因劳务而衍生出来的力量是无法估量的。最后,刘家治说:“等到我们的劳务人才大部分都返乡成功创业,那我们的乡村就真正振兴了。”

四、水润寺台

时间:2021年3月21日。星期天,农历二月初九。

地点:寺台田坪村。

天气:晴,早上有雨。微霁。

天色尚早,大约是9点的样子,我们已经赶到西汉水南岸的寺台镇田坪村。不远处即是修水入江处,叫作河口。去年县文联组织文艺工作者走基层,联系到了寺台镇。后来诗人金勇有一首诗写道:

如果我爱一个人

那定是在三月

马莲花开的时候

我扎花杆,骑白马

河口去迎你

寺台,因明代在邱家坝台上建有一座古寺而得名。原寺院早已被拆毁,遗址上残存有台基。新中国成立前属大堡乡所辖,新中国成立初因为在朝圣寺办公而改设朝圣乡,1953年更名寺台。1958年为大堡公社所辖;1961年分设寺台公社;1983年改为寺台。其位于康县城北17.2公里处,东邻云台镇,南接大堡镇,西北与豆坪乡毗连,北临西汉水与成县搭界,面积116平方公里。寺台虽小但很有名,这里土地光热资源优越,粮食产量高,被称为康县粮仓;地方特色粮食酒——寺台麦曲曾风光一时。人文历史方面,寺台独领风骚。清代解元黄居中曾参加著名的公车上书,任贵州铜仁代理知府。清代进士吴作哲在广东等地任县令,因为官清廉,体恤民情,被称为吴青天。乾隆三十八年和四十二年,乾隆帝为嘉奖吴作哲祖父母和父母亲,颁发两道圣旨,现存于吴家斜坡。吴作哲之子吴鹏翱为清代陇南著名文史学者,个人所著《武阶备志》为陇南最优秀的地方志书,历史文化价值极高。

之所以这样絮絮叨叨半天,无非是想要说明,寺台是康县文化底蕴厚重的地方之一。而金勇的那首诗,一度成为圈子里的网红诗。这几句,蕴含了寺台的两个村名:马莲和河口。

诗人用了两个很民俗的意象:花杆和白马。

今年3月,我们再一次去寺台,我想,要怎么样的表达,才能对得起修水河。

植树节刚过,沿途还能看见植树的景象。只要路边上有一点空地,一般都会填土改造、植树种竹、撒以花籽,然后在某一天,就会树木吐翠,花开蝶来。康县的美丽乡村,曾几何时忽然就游客纷纷,车马络绎。譬如远在迷坝的马莲,原本是一个被人们称为北山的小山村,这些年也是游人如织。

当然,这一成果都得益于康县美丽乡村建设的系统谋划。在倡导因地制宜的同时,高规格针对山大沟深耕地少的劣势和绿水青山特产多的优势,认真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和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按照“生态为基、发展为要、民生为本、党建为先”的指导方针和“统筹城乡一体发展、建设小康美丽康县”的总体思路,紧紧盯住“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的奋斗目标,按生态旅游型、古村修复型、产业培育型、环境改善型、文化服务型5种类型,对全县350个村统一规划、分步实施,从建设生态文明新农村、建设美丽乡村、发展乡村旅游到推进乡村振兴,一步步有序推进。

2008年5月12日,田坪村受汶川大地震影响,震波似乎偏爱这个黄土峁上的村庄,一时间全村房倾梁断,瓦碎墙颓,真个是上无片瓦遮雨,下无残垣挡风。全村88户人家全部受灾,因灾遇难2人,受伤1人,死亡大牲畜3头;倒塌房屋62户576间,造成严重危房26户113间;乡村道路全部被毁,农田受损面积310亩,毁坏经济林175亩;损坏集水雨窖14眼,55个沼气池破裂报废,农网线路全部损坏,供电中断;农机具、家用电器全部被埋,学校及党员活动室倒塌,全村几乎变成一片废墟,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达1200万元。在灾后重建中,寺台田坪村联系乡领导及帮扶部门、当地党委、政府,积极同当地群众协商,提出了灾后重建的建议,经过村民大会讨论确定灾后重建方案,确立了“统一规划,统一设计,自己为主,国家补助,分步实施,分户建设”的重建原则。在充分尊重群众意愿的基础上,打破了原有宅基地的界限,通过兑换、调整等办法,将村庄集中、连片进行统一设计规划、统一整理地基、统一调运建筑材料,终于在2009年建成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典范村庄。

虽然是最早的新农村,但村庄给人的感觉依旧不算过时。宽阔平展的村道,笔直地穿过民居小楼的院门口。在村头路侧的紫藤架下,我们和村民进行半天的交谈。

紫藤还没有抽芽,密密麻麻的藤蔓扭成了一股股的麻花,而周围的红叶李和樱桃花却开出了一幕又一幕的花墙。藤架下有花岗岩石桌凳,我们每人泡了一杯茶,天南地北地扯了起来。田维永当村主任近20年,对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极为熟悉,话匣子一旦打开,他便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田坪村原先叫田家坪,村子里很少有雜姓,多姓田,祖祖辈辈不知道在此生活多少年了。别看这村庄所在全是厚实的黄土,可有史以来就缺水。早些年,一庄人就守着马水沟和麻子沟背水吃。马水沟和麻子沟都在村庄的下方,遇到雨天烂泥路,人就下不去,只能吃滴檐水。天旱没水的时候,只好下到河坝里追着犀牛江在河滩上刨沙窝窝。

在我们康县,缺水的地方极少。不管多高的山,只要有人家居住,一定是有水吃的。有一句谚语说: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

可是寺台田坪居然是个例外。他们村庄脚下就是西汉水,没想到村子里却这样缺水。

“一出关沟,或者一出大堡河,方圆15里只要看见背着塑料桶弄水的,一定是我们田坪人。”村主任田维永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水泥路通了,我们用架子车、摩托车往回运水。出门办事,务必要在摩托车上带两只塑料桶。”

吃水尚且如此,庄稼生长状况就可想而知了。东瞅瞅,西望望,觉得这样好的一个地方,居然输给了一滴水。但我深知,有一句话说:上帝关闭了一扇门,必定会打开一扇窗。田坪黄土层厚实,地形向阳,地势平缓,实在是一个居住的好地方。可是,田坪的那一扇窗在哪里?

枝条还没有抽芽绽花的紫藤花架子下面,一群人在细谈过往,在回忆田坪的前世,畅谈田坪的今生。因为倡导家洁院净,在全县范围内每年都会掀起“六争六评”,对逐级评选出的“孝敬父母好儿媳”“勤劳致富好家庭”“新农村建设带头人”“环境卫生模范户”“遵纪守法光荣户”“邻里和睦文明户”进行表彰奖励。通过争创和评选,进一步推广典型、辐射带动,引导和教育广大群众孝敬父母、尊老爱幼、热爱生活、勤俭持家、诚实守信、遵纪守法、邻里和睦,有效化解了农村社会管理中的深层次矛盾和突出问题。所以现在我们置身于祥和安静的村子里,高天厚土之中,身边暖风徐徐,花树葳蕤,不由得心情倍爽。

生活在没有水吃的田坪,这里的人并不认命。通过不懈的努力,在2009年通过县水电局列项,实施提灌工程,以解决全村人饮问题。坚信科学技术能帮助他们摆脱缺水吃的田坪人热情高涨,纷纷投工投劳。本来就缺水,还得背运大量的水来拌和水泥沙子,建成1000多米长的人工U形渠,浇筑出500方的储水罐……可惜的是,电力问题一时无法解决,最终成为田坪村第一次“劳民伤财”事件。

田维永说:“最初,我们都想着祖祖辈辈吃水难的事情马上就要结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因为在2008年地震之后,马水沟和麻子沟两处背水点水源下降得厉害,水量骤减,使得田坪人吃水问题愈加雪上加霜。”

“你们没法想象,我们每家几乎都有专人等水守水。”他比画着,沉浸在往昔背水的年月,“两个水点,24小时都有人。女人胆小,值守白天和晴天,男人守晚上和阴雨天。女人三五人一起,坐在水泉边织毛衣,纳鞋底做鞋,男人们吹牛打牌。天长日久,水泉边的石头都被我们的屁股磨得油光水滑的……”

他笑了,我们也笑了。

“每户每次只能弄满一壶水就得换别人家。多了也背不上来。”

“一壶水也就30斤左右。全村57户人呢,都要靠这两处水点吃水。”

“吃水比吃油都难!”

这句话就有些沉甸甸了。

2010年初夏,人饮工程再次上马。人们依旧相互鼓劲,力争摆脱吃水的窘迫。比油金贵的水,人们不管醒着还是睡着都孜孜以求。那一滴滴生命之源,是那么的诱人。终于,西汉水河床的深井里,一根尼龙水管通过水泵第一次将水吸到田坪村的储水罐里。

田坪人几乎是奔走相告。这可是比过大年都要喜庆的事情。

后来,负责抽水、维护这些细碎而必不可少的事情,就落在田维平和田维红两兄弟的肩膀上。他们一个是二社社长,一个任村文书,年轻热心。每次抽水的时候,他们一人步行到河边泵房,一人在储水罐前值守。储水罐满了,赶紧打电话关闭电源闸刀……

西汉水涨枯变化大,严重影响泵房抽水。涨水的时候,泵房是被淹在浊浪之中的,泥沙会填埋机井。而在枯水季节,机井里只剩潮湿的空气。往往是,刚花费工夫清理完井里的淤泥河沙,西汉水又一次用浪头压了过来……前前后后不到一年,反反復复折腾,这机井抽水人饮工程实在是难以为继,不得不停歇下来。田坪人重新陷入不甘心和失望之中。

甘愿做大家的义务值守抽水工作的田维平默默地抽着烟,看起来是实在不愿意回忆这一段顶风冒雨抽水的日子。在紫藤架下,他轻轻叹息道:“都过去了……”

是的,这种耗工费时的吃水方式毕竟成了回忆。

“这样的吃水条件,让田坪人几乎没有尊严……就连洗过脸的水都不敢随意倒掉,要喂牲口,要洗衣服,要洗抹布……洗过菜的水还得洗锅洗碗。我们田坪人根本不用拖把,因为没水洗……”

田维平现在还是二社社长,他说他见证了田坪几十年来的变化。憧憬过,期望过;参与过,奋斗过;失望过,沮丧过,痛苦过……

一直到2019年,一条专用输水管路从大堡水洞寺沿修水河直下一路奔到田坪。自此,一直困扰田坪千百年的用水难问题,终于得以彻底解决。看着一拧就哗哗流水的水龙头,田坪的老年人没有一个不流泪的。

“没有党的关怀,没有党的领导,田坪人不知道还要过多少年干苦的日子!”一个老太太过来,坐在石凳子上,手里拿一根香蕉,“我嫁到田坪几十年,都快活到头了,竟然能喝上蜜甜的自来水。”

老太太叫蔡军莲,她是找田维永交水费的。田维永告诉她说:“村里不收水费,你得等水投公司按照你家水表上显示的用水量交钱,把水费直接给他们。”

蔡军莲小心翼翼地说:“这水都吃了好几个月了,就怕给我们停水了。”

我们问老太太的年纪,她乐呵呵地张开大拇指和食指比划说:“80岁了。”

80岁的老太太蔡军莲,剪着齐耳的短发,看起来很精神的样子。她说:“自从嫁到这里,我就天天盼水,没想过别的。”

这个时候,邻居陈玉梅找田维永借脚手架,说要处理屋顶。田维永说今年翻盖屋顶的人特别多,他让我们在村子里走走,自己回去找脚手架,完了跟我们联系。

陈玉梅伸着懒腰,说阳光明媚,转转挺好。

田坪三面环山,都是厚厚的黄土,一块一块的被油菜花涂染成金黄色。豁开的一面正对着西汉水。一条入村的水泥路,连接了过境乡道,笔直地从村子中间穿过,一直到村尾。末端,是村委会和村文化广场。居民住房的大门一溜儿都正对着村道,空闲处是盛开的红叶李以及一些海棠。

村委会办公室的门开着,几位带口罩的人散在门口。陈玉梅说:“这些人都是从外面刚刚回来的,受新冠疫情影响,回家必须居家隔离观察。他们是来登记办隔离手续的。”

我问田坪村的收入都靠啥,陈玉梅说有核桃、花椒和油菜,但一大半还是要靠外出务工。

这种收入结构和康北大部分村庄一模一样。因为再也没有人愿意种传统的小麦和玉米,春种秋收已成为一种回忆。一般是选择性地种一点产出过得去的作物,然后腾出足够的时间去外面挣钱。

村委会所在地也就是我们转了一圈的这个地方,就是二社。二社条件好,居住着全村三分之二的人口。田坪村属于非贫困村,这是因为当初选定贫困、非贫困的原则是粮食收入多少。田坪村良田广袤,核桃树长满地沿,农业收入向来丰厚,村民的日子是衣食无忧的。特别是2010年灾后重建完毕,田坪一举成为康县第一批新农村建设典型,让多少农村人用羡慕和妒忌的眼光打量这个村庄……就连我们每一次路过田坪村头,都要透过车窗玻璃多看几眼。有一回泡桐花开的时候,我们真正被田坪这个掩映在泡桐花的庄子给迷住了。车子走出好远,都要拐弯了,大家还在频频回头张望。

我们绝对无法体会,他们为吃水而付出的种种努力。

回到紫藤架下,我们的水杯被换上了新茶,刚刚冲入玻璃杯的开水还在冒着泡,茶叶在缓缓地翻腾,然后自然沉寂于杯底。而茶叶的味道,开始慢慢升腾起来,清香扑鼻。

石凳上多了一位中年妇女,刚刚洗过头的样子。她是来这里晒太阳的。

她对着我们一笑,算是打招呼。我也笑笑,说:“今天暖和,适合洗头。”

她说:“女儿在家,和我抢水龙头洗澡,我看这里人多,凑个热闹。”

从吃水困难到春天居家洗澡,这可是个大变化呀!我们很惊诧。

社长田维平嘻嘻一笑,说:“今年,我们响应县委号召,开始第一轮‘厕所革命。我们社32户人家全部建成水冲式厕所,家家户户都安装了电热水器,随时都可以洗澡了。”

田维永恰好回来,听了田维平的话,也笑了:“我们田坪人,除了夏天在河里洗澡,其余时间就等天下雨了。我自己称之为‘天浴。”

他这种只说过去不说现在的言语,其实蕴含着说不出来的自豪和幸福。

所有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是2021年的春天,在寺台田坪——一个祖祖辈辈因为缺水而备受煎熬的村庄,我们差不多10个人,在村头的紫藤架下共同会心地欢笑。我们的笑声惊醒了还在藤蔓上沉睡的花穗,它们毛茸茸地在太阳下面动了动,不久,就会一嘟噜一嘟噜地盛开。

那种争先恐后盛开的样子,一定美极了!正这样想着,满庄的花香就一齐涌了过来,我们置身于花香之中,有点晕眩的感觉。

田维平说,他一直操心水,背水吃的时候,他都是在夜里去值守等待。“我年轻,又是男人,白天事情多,要干活。晚上去水点边守着,不怕黑也不怕冷……”花香之中,他笑得最开心,“这次,可是安下水根了!”

安下了水根,就是让田坪村的老百姓安下心。

只要安下心,黄土变黄金。乡村要振兴,就得安下心。

五、姚山最后0.8公里

时间:2021年3月23日。星期二,农历二月十一。

地点:迷坝姚山村。

天气:晴。

水桃儿开花满坡红,隔山看见我的人。

说一句,唱一声,山高哭地走不成。

——康北民歌

康县地形复杂,山大沟深,交通历来落后,信息闭塞。

而造成落后和闭塞的原因,一是地理位置环境偏僻,二是居民思想观念陈舊。有“八山一水一分田”和“人在云里面,地挂林边前”的形象比喻来形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艰苦的生产状况,恰恰能够充分体现出这些山里人的清苦、淳朴、与世无争的生活习惯。

事实上,康县的历史就是一场和自然争斗的历史。那个特殊年代、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开荒拓田、种草种树、长防长治、退耕还林……哪一件不让康县人干得热火朝天,累死累活?

康北的迷坝,自古就是一个偏远的地方。它北临西汉水,和成县跨河相望;东南紧依陕西略阳,以绵延的大山为界,隔山而治;西南、西北紧靠大南峪镇和云台镇,分界于崇山峻岭之间。境内景色秀美,林区物产丰富,民风淳朴敦厚。现实生活中但凡有人提及迷坝,就会一脸的不屑:大山大水大林的地方,出野物。人们习惯上称迷坝人是“北山人”,这句蕴含有无尽意味的“北山人”,让祖祖辈辈生活在迷坝的人感到很是卑微和无奈。

北山人,在外人的意识之中就是贫穷、落后、蒙昧和闭塞的代名词。

确实,历史上,迷坝在70年代初都没有一条可以出入的大路。长期以来,人们都是终年徒步跋涉,艰难地举步行走在山梁、涧溪、沟壑、丛林之间,甚至有的家庭几代人都没出过山。

之前国家有交售生猪的任务,迷坝这个地方的老百姓都是以捆、背的方式,用两天时间才能走到最近的交售点。热天的时候,有的生猪还没走到交售点就热死了。直到1975年冬天,郑迷路(大南峪郑湾—迷坝)开通,交通状况才逐步好转。一时间,深受交通困扰的迷坝人家家户户买来手扶拖拉机,真可谓风靡全康县,成为当时的一大亮点。

姚家山村的姚家山社处在一个山脊下面,厚厚的黄土覆盖着几个连续的鞍山梁,形成一个环状的半包围圈,轻轻地抱着集聚的八户人家。几片竹园,几树红杏,立在村庄边上的古树,春绿秋黄的庄稼,晨昏热闹的鸟鸣,暮归的牛羊,无一不是这个小山村亘古的魂魄。一壶滋滋作响的热水,一声寂静里的鸡鸣,一堆夜风里的塘火,抑或山路上一句山歌、老树桠上的喜鹊窝,都是挥之不去的乡愁。

姚家山社满山都是栓皮栎,这种栎树是种植黑木耳和栽培天麻、猪苓的最佳材料。满山的鱼眼沙渗水透气,最适合天麻和猪苓生长。耕种的土地厚实、肥沃,真能达到旱涝保收的效果。

春天,整齐的地坎一溜溜缠着村庄,麦苗青青,菜花金黄。初夏一到,麦黄杏熟,桃李酥脆,荞麦翠绿,特产黑木耳也下了架,只是季节不等人,人们头顶烈日,收夏播秋,挥汗如雨。秋天野果飘香,板栗炸口,肥嘟嘟的天麻也出了土。大雪封山的冬季,家家房顶上冒着淡淡的炊烟,人们踩着积雪互相串门,分享一年的收成,喝酒吃肉,谈论来年种养安排。烤着一盆木炭火,抓一把炒板栗,嚼一口土鸡肉,吃一块猪头肉,啃半个烧洋芋,喝一杯油茶,吁出一口气:这日子惬意极了!

十余户人家的姚家山,人口不足60人,但长幼有序,其乐融融。

90年代末,怀着和外界加强沟通的愿望,8户人家在农闲时节男女老幼集体上阵,对上山的机耕路进行贯通。连续3年,从山脚下的大庄一点一点地往山上修路。那时候,人挖肩挑,进度可想而知。3年以后,机耕路修到一个叫铁炉湾的地方,距姚家山只有0.8公里左右的时候,修路的人心里终于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虽然有诸多的不甘,却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一部分人选择了往山下搬迁。

热闹而祥和的姚家山,不得不归于寂静,渐渐成了红腹锦鸡的天堂。

村民宋子琪,是姚家山社的现任社长。40岁,原来是迷坝村人,2000年入赘到姚家山,做了上门女婿。大女儿已经19岁,在康县县城上高中。一家6口基本都还生活在山上老房子里。2008年灾后重建时,在山下村委会旁边修了新房,但没人愿意去住。他岳父张清海,我们习惯上都叫张爸,已经是70多岁的老人了。

张爸现在看养了十几箱蜜蜂,一年能有3000多块钱的收入。还种了十多窝天麻,也有一笔收入。

我们望着他乐呵呵的面容说:“张爸,你也算老有所为。”

他笑道:“啥有所为,老了是真的!”

山风从身边刮过,老人炫耀一般地问我们:“你们说说,这里的夏天是不是凉快?”

我们以知情人的口气说:“姚家山通风凉快,冬暖夏凉,这谁不知道。”

张爸拿出核桃和蜂蜜让我们吃,说:“你们也晓得,我们这核桃是老品种老树核桃,蜂蜜是一年割一次的百花蜜。核桃蘸土蜂蜜,好吃!”

张爸到底是姚家山人,他全身都是姚家山人的豪爽气:“天气热,多吃蜂蜜降火。”

张爸原来是个铁匠,山上8户人家的农具大多出自他的手里。虽然近些年来的农具都是买现成的,但他的铁炉、风箱、砧子、火钳、石水槽都在。我们说起他当年曾给我们打过一种小小的东西——吃青皮核桃用的剜刀子,他朗声大笑:“现在连火钳都捏不住了,老了。”

张爸伸出胳膊,肌肉虽然还很紧实,但看得出他确实老了。前些年的张爸,高个子大嗓门,喜爱种庄稼。他养的几头牛,个个膘肥体壮,高大威猛,方圆几里都说他养牛成精了。

说起年轻的时候,张爸显得略略有些腼腆,说:“那时候不方便,啥都要自己动手才行,没办法,被逼的。”

2015年冬天,宋子琪家天麻大丰收,前前后后差不多有5000斤,天麻形状和个头都很好,卖的时候比市场价格要低块把钱,还得背到铁炉湾装上三轮车。宋子琪咧咧着嘴巴笑道:“少卖钱让人心里就不痛快,还要赶着装上车,憋气地很。”

同样的事情,在姚家山每家都有经历。按照当地的种植习惯,小麦收割之后,都会播种一茬黄豆。秋后黄豆打碾出来,就码放在角落里徒占地方。有时候3年的黄豆一次卖,卖之前叫几个腿脚利索的小伙子帮忙背几天。这里的人们戏称这种卖东西的方式是“攒哈了”。

“攒哈了”的宋子琪一肚子的气,还要背着天麻赔上笑脸。

姚家山的出产,不管你的东西品相如何,都必是低贱的。这是生意规律,老年人早已习以为常,而年轻人却心有不甘。宋子琪说:“质量好还价钱低,这就叫人想不通。”

2017年春末夏初,一台挖机摆在大庄路口,人们议论纷纷:姚家山要修路了!

张爸问当社长的女婿:“真的?”

宋子琪依旧咧着嘴:“真的!”

张爸没有理由相信,前几年人多的时候都没修,现如今都搬了,给我们修路?

宋子琪说:“往年年年报计划,都没信音。今年老天爷睁眼了,可怜我们姚家山的人了。”

张爸忽然就流泪了:“我就没想过我活着还能看见姚家山通车路!我年轻的时候,跟着大家修通迷坝的车路,几千号人整整修了3个月,杏树垭双石头是用3吨炸药1吨盐才炸开的。想想那时候,活的有劲!我还记得史银禄书记,披着个黄棉袄,一路上边修边骂人。路通了,他累倒了,我们挤着去看他,他还用手指着我们的名字骂……”

他们记住了修路的史书记,史书记也记住了他们。那种骂,听起来是那样贴心、欣慰、幸福,满足。

张爸跟着宋子琪到了大庄,看着挖机,说:“我在电视上看过这个物件,厉害,比人攒劲。”

张爸点燃宋子琪拿来的烟花,说:“这样的事情,就要放大炮。”

挖机的机器响了,张爸的烟花也响了。

姚家山人都在现场,他们都点燃了烟花的药焾子。

腾空的巨大的声音里,姚家山所有的山山峁峁都有回音,满坡的栎树叶子也都拍手欢笑了。张爸说:“这个事情,比我们修通迷坝大路的那时候还让人高兴,以后啊,子子孙孙不再害怕山高了。自从迷坝的大路修通,我就天天想着姚家山的路啥时候能通。”

听完张爸的话,宋子琪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我摩托车都骑报废了4辆,摩托车就是没回去过。”

張爸说:“我只是有时候能听见你骑摩托车的声音,从来没见过你的摩托车是啥样子。”

宋子琪说:“以后啊,山上小汽车都能回去。”

都是心窝子里的大实话。宋子琪从入赘姚家山就买了摩托车,这十几年过去了,摩托车一直就只能骑到铁炉湾寄放。张爸有时候知道他要接送孩子上学,能隐隐约约听见摩托车的引擎或者喇叭的声音。

姚家山不但地肥水美,村庄也很漂亮。

8户人家的最高处,地名就叫水洞。一股清泉一年四季不停地欢唱,喷涌不止。2013年建设饮水工程时被选为全村唯一水源,引流到几里之外,供全村六分之一的人口做饭洗涮。水洞周围树木阴翳,水草丰茂,村头有天然石槽,水流清冽,原先是8户人家的天然洗衣池。

数人才能合围的3棵古老的铁匠木(铁栎),十几株虬枝嶙峋的白皮松,香椿、柿子散布在竹林周缘,农户门口都有葡萄、苹果、水蜜桃之类的果树,俨然世外桃源的翻版。

在大山深处,其实这样的村庄处处皆有,只可惜都是藏在深闺人未知。

最后0.8公里,是姚家山人8户人家心里共同的痛。

段贵邦,党员,老社长,方圆有名的实在人。早年丧妻后未再婚配。有一女一子,14年前女儿嫁到马莲,10年前儿子也娶妻生子。在前年儿子易地搬迁之后,他算是留守姚家山的空巢老人。

段贵邦辛苦一辈子,在姚家山村头修建了一院子全木架的土墙青瓦的房子,房子向阳透风,安排合理,属于康县北部山区的传统结构。他不仅是舍不得生养他的地方,更舍不得自己亲手建造的房舍。

段贵邦排行老大,我们习惯上叫他大爷。

我们说:“大爷,路通了,您是最高兴的。”

他说:“其实,大伙儿也偷着笑呢!”

大爷一辈子都是腼腆人,不多说话,对谁都和善。他说:“祖祖辈辈都在山上过日子,过着过着眼看就要没人了。我还想着自己是最后一个死守的人,没想到今年路就通到家门口了。这姚家山啊,命里就该活着。”

张爸说:“这姚家山的路如果早通上个三五年,直接就是个粮食满囤,牛羊满坡的村庄。”

我们说:“还有鸡呢!”

大爷和张爸都说:“现在到处都是锦鸡。”

他们俩,是姚家山固守家园的最后两个老人。我们知道,每到深夜,当姚家山沉入夜色之后,两个老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土炕上,多半都是孤独的。他们一定想过许许多多的事情,他们一定也绝望过。甚至有时候他们也想跟着儿女们离开生养他们的地方,和子女们过另外的一种生活。

轰隆隆的挖机,让他们终于安静了下来。

挖机走过的陡坡,一条宽阔的路基出现了。他们看到了希望,继续留在姚家山看家护庄的希望。

0.8公里,骑摩托车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可是这最后的0.8公里,让两位老人,让两任社长,让美丽姚家山这8户人的山村,等得太久太久,等得望眼欲穿,等得几乎绝望。

郑家底是姚家山一个居民点,居住着3户姓郑的人家。他们20年前是一家,老支书郑华堂的后人,10年前分家各过各的。一溜儿沿着山沟分给老二郑卫国有5亩地,刚好就在路基下面,5亩地都割完小麦种上了黄豆。现下要修路了,已露出地面的黄豆苗眼看着要被路基上倾泻下来的沙土掩埋,却毫无办法。

郑卫国也心疼,5亩地眼看着就被沙土埋完了。站在刚刚成形的路基上看下去,5亩地的黄豆苗,变成了一道直溜溜的沙土坡。

这是挖机还在地头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那么大的土方,都是被推到路基下面的。郑卫国的老婆不情愿,嘀嘀咕咕地打着自己的算盘,郑卫国说:“不要想那么多,修路是千年万年的好事情,是一个村庄的大事情。几亩地,算个啥?你出去看看,山外面到处都修建得像个花园,人来人往的。就我们这里还不通路,再好的景致都没人来看。”

老婆十分不情愿:“修路是给大家走的,又不是我一家走。再说了,这里没人来还能影响我们吃饭?”

郑卫国说:“这个事情没有啥好嘀咕的。咱爸活着的时候就说了,以后如果要修路,占到哪里我们就让到哪里。修一条路过去就能影响你吃饭了?这些年远处的亲戚都不来,你高兴?”

老婆口气软了下来,说:“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又没说不让修……修好了,我回娘家也容易一点。”

生活在山里的山民,到底还是有自己的认知和良心。大事情面前,他们都会毫不含糊地选择自我牺牲而成全大家。

时间退回到90年代末的一个冬天,寒风肆虐,大雪纷飞。姚家山8户近50人都在修路的工地上,人声鼎沸,热火朝天。一大堆枯树枝冒着火苗也冒着长烟,大铁茶壶里的水滋滋地响着,火堆旁烤着馍馍和土豆,这就是他们的午饭。

面对天量的土石方,他们没有害怕也没有怨言,他们心里想的,是如何早一点修通这一条路。手上有了裂口,晚上就涂抹一点凡士林。出汗了怕感冒就喝一口自家产的老黄酒,衣服湿了就连人靠着火堆烤一会……没有一个人说苦,也没有一个人喊累,在这些人的心里,修这条路就是自家的事情,是自家最重要的事情。休息吃馍喝水时,老支书郑华堂坐下说:“我们这不是修路,这是拼命。如果这条路修不通,我们的付出就是一个笑话。”

吵吵闹闹的人们霎时就安静了下来,老支书的这句话,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过。修路,只是埋藏在人们心里最深处的殷切愿望,所有的劳动到后来就成为了一种习惯。在人们固有的意识之中,这条路没有修不通的理由。

愚公移山在这里不是故事!

然而连续几年之后,人们修路的热情渐渐落入低谷,剩下0.8公里,如病变的神经末梢,死死地僵在那里。没人看笑话,也没人愿意提及50余人修路的那些农闲时节的冬天。修路的事情成了姚家山人心里的疼痛,此后多少年都没有人愿意提起,不愿意揭开这一道伤疤。人们就算说起这条路,都是轻微的叹息:这条路,再也不会通了!

不得已,趁着国家各种优惠政策的东风,姚家山8户人家在2017年前,都在山下修了住房。虽然如此,相当一部分人家的生产生活都还在山上,山下的住房只是一个摆设。

土地林地都在山上,留守的人们,庄稼还是有一点点的。山下就是一座空空的房子而已。大爷不肯下山,张爸也不肯下山。他们只习惯老家的生活方式,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舍不得。早晚的炊烟,都是生命深处的一个结,结实而又绚烂的一个结,穷尽一生都解不开的结。原先山上人有事情下山,因为没地方歇息,可以到熟人亲戚家里歇息、喝水、住宿,现在山下有房子住了,就觉得不好意思去打扰别人家了。偶尔下山,渴了饿了累了,却不得不拿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子生火烧开水,徒添了好多麻烦!

山下的人也有一个感觉:山上的搬迁户,锁子都要锈了。

那时候,大爷和张爸坐在山梁上的大麻栎树下吸烟,听着山风里传来的挖机声,不急不慢地说着心里话。

快了。张爸说,听声音越来越近了。

快了。大爷说,听声音快到铁炉湾了。

真的就快了,大爺和张爸都没有想到。开春的时候,村里的干部带着乡上的干部到了姚家山,看了一圈之后说要修路。大爷听见了没当回事儿,多少年来干部说的话多了,大爷也听得多了,干部说话,大多说过了也就过了,被风一吹,就会无影无踪。张爸听了心里微微一动:有生之年能看见姚家山通路,也是天大喜事!

没想到,初夏的天气正热,挖机就挖到家门口了。这机器,比想象的要快。姚家山近60人用3个冬天修的路,挖机才用了几天就修好了!

听着挖机时隐时现的轰鸣,两个年纪相当的老人说着闲话,感叹着各自对姚家山的复杂感情,说到激动的时候,眼睛都有点红。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这两年,总感觉外面变化大,眼看就要被丢下的姚家山,这回算是活过来了。都知道,这几年连续搬迁,姚家山的人越来越少,修路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到现在已经是想都不敢再想了。

老支书郑华堂说:“谁知道姚家山还会有如此机遇,让原本绝望的心愿,忽然就得以实现——从90年代初就开始修路的姚家山,2017年终于修通了这一条烙在心里深处的路。”

30年,想过,盼过,从失望到绝望。这个变化过程竟然是那么漫长,又是那么揪心。

大爷不会吸烟,就那么坐在张爸跟前,看着张爸一根接一根的点烟吸。

大爷说:“真没想到,这路说通就通了。”

张爸吸一口烟,吐出来,说:“这几年领导好,抓得紧,康县到处都是大变化。”

大爷说:“我们祖祖辈辈住山上受(条件)限制,就这条路,成了人的心病。”

张爸说:“听说像我们这样的好地方,都要修路,让我们一步一步地过上好日子。”

大爷说:“前年,我们通上了自来水。去年,我们有了农电专线,还修了手机信号塔。就是没想到今年大路能通!”

张爸说:“不说这些,等到路通到庄里,我让娃们都回来,放炮!”

大爷说:“对,放炮。”

头顶的老麻栎树叶子哗啦啦地一阵响,是有风吹过。

大爷和张爸都感到了夏日的凉爽。张爸说:“这狗日的风,吹得好!”

大爷说:“你都多少年没说过粗话了。”

张爸说:“那是心里没畅快过。”

大爷皱皱眉头,说:“心里畅快就说粗话?”

张爸说:“人一高兴,就啥都忘了。”

大爷笑道:“你说话没道理!”

张爸说:“前几年,要紧话都没心情说,还说啥粗话?”

大爷笑着说不出话了,好久才说:“我不晓得这路是谁派人修的,如果我晓得那个人,我给他年年正月初一磕头!”

我们去看望老人家的时候,大爷已经走了,张爸一个人还在山坡上晒太阳。大爷的坟茔就在村后的大桑树旁边,坟头刚刚长出了嫩草芽。村子里的旧房子被压了脊,换了瓦,粉白了墙,加了屋檐挡板,修了花墙。这个季节山花烂漫,桃红李白,蜜蜂飞舞。张爸一个人坐在春风里,看管着几十箱蜜蜂。张爸说起大爷,一脸的遗憾:“如果他再活几年,一定能看到姚山村更多更大的变化。”

老人面容慈祥,神态和蔼,我们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在暖阳里,和我们说着姚山的变化,说着他自己的生活。他听说康县建设了好多景区,他说暖和了就去看看。腿脚不利索了,路通了,车子能开到家门口,方便。他说,就是天暖花开的,几十箱蜜蜂他放不下。

“过两天,我的几十箱蜂一分群,就是100多箱。”张爸开始给我们算账,“自然分群的蜂一箱卖800元,100箱能卖8万元对不对?”

他笑道:“我账算马马虎虎,算不准。”

六、美丽乡村论坛“诠释”

康县速度

2020年12月22日是永载康县史册的一天。康县长坝镇福坝村在凛冽的寒气中处处散发出康宁祥和的气息,“一带一路”美丽乡村论坛会馆金顶光芒闪耀、蔚为壮观,场馆内嘉宾云集、暖意融融,由农业农村部、甘肃省政府及世界旅游联盟、法国“一带一路”美丽乡村联盟联合主办的2020“一带一路”美麗乡村论坛在这里隆重举行。

很难想象,9个月前的这里还只是一片河滩荒地。经过200多个日夜艰苦鏖战,全县上下和参建各方用汗水和毅力书写了精彩华章,论坛会址场馆建设中种种看似不可完成的任务,种种从未尝试过的挑战,都在这200天里成为可能,化作神奇。

时间回溯到2019年11月25日,时任甘肃省委副书记、省长唐仁健主持召开第十八次省长办公会议,确定康县为“一带一路”美丽乡村论坛永久性会址所在地。

蓝图已绘就,奋进正当时。“国际范”“甘肃味”“乡土情”的“一带一路”美丽乡村论坛会址场馆,十项配套工程,文旅村提升,项目投资规模之重大、意义之深远,对康县来说可谓前所未有。永久性会址最终落地康县,饱含着对康县坚持建设美丽乡村成果的充分肯定,凝聚着省市对康县人民和县委、县政府的高度信任,更考验着康县各级干部的工作作风和执行力。

项目要实施,前期是关键。面对建设用地规模不足、占补平衡指标不够、城乡规划不完善、基础测绘不全面等项目前期亟待解决的首要问题,县委书记李廷俊在第一次项目建设协调推进领导小组会议上强调:“康县将深入贯彻省市的决策部署,坚决做到速度再快一点、质量更好一点,力争按时完成建设任务,迎接盛会召开,给全省人民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这是一份舍我其谁的底气,这是一种咬定青山的锐气。

为顺利推进会址项目建设,康县成立了以县委主要负责同志为组长的协调推进领导小组,下设8个专项工作组并选派人员组建办公室,迅速推进各项工作,各相关部门主动担当、共同协作,全面打通绿色通道,按下倍速快进键,为项目建设纾困解难。

3天完成项目区土地高精度测绘和成图工作;7天完成300亩土地勘丈、登记、核算工作;10天完成200亩土地的全面勘查及248个钻孔勘探任务;30天完成易地购买占补平衡指标30公顷;60天全面完成“土规”修改工作;2个月完成所有前期手续办理。炉火边、庭院里、乡间田野,拆迁组负责人、工作人员与镇村两级干部挨家挨户一遍遍讲政策、摆道理,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项目红线范围内23户农户的拆迁安置任务。

心中有方向,脚下就有力量。2020年3月12日,论坛会址项目开工奠基仪式举行,但因疫情影响,直到5月初,项目才开始正式施工。

然而从8月上旬开始,康县出现了极端暴洪天气,累计降水量达1210毫米,超过历史极值200多毫米。特别是长坝镇境内从9月1日到10月15日持续阴雨,累计下雨37天、降雨181.1毫米,致使堤坝与路面被冲毁,工地大面积积水,极大阻碍了正常施工,钢材、铝材、玻璃、电梯等非常规型材不能及时补给,直接导致了工期延误。

会址主场馆项目涉及水电、空调、电梯、金属屋面、钢结构、玻璃幕墙、室内外装修等几十项工程任务,施工体量大,工艺要求高,施工难度大。新冠疫情、暴洪灾害,让本来已经很紧迫的建设工期充满了艰难险阻。

为了确保项目建设进度,全力保障“一带一路”美丽乡村论坛顺利召开,项目参建各方以战时姿态,昂扬斗志,科学施工组织,细化施工计划,制定奖惩措施,强化施工管理,工程进度以小时计量,建设、施工、设计、监理各方精诚团结,建立总、月、周、日四级计划管理,并将施工内容按照施工阶段、专业工种进行层层分解,以总进度为依据,在不同施工阶段确定重点控制对象和施工细则,并根据不同专业、不同工种明确相互交接的具体时间。

科学规划、精细实施、挂图作战,见证康县速度与激情;实干当头、干在为先、攻坚克难,诠释康县精神与情怀。

李廷俊是最牵挂项目建设的,从炎热的夏天到寒冷的冬季,全过程他都坚持到项目建设现场,从主场馆、附属旅游村提升、会址周边广场、边坡治理,步履不停,时刻都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县委、县政府包抓领导现场蹲点督促,相关部门及乡镇协同配合,保障了项目建设始终在快速高效的节奏中全面推进。

完工的前一个多月,项目地已迎来了零下低温与茫茫大雪,但工程进度不敢有一丝怠慢。县委主要领导及包抓领导每天赶赴一线协调指挥,及时掌握项目建设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事不隔夜、就地解决,全程跟踪,逐项督办;论坛会馆项目及10项配套项目施工现场数千工作人员迎着风雪,克服严寒,秩序井然,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清场、调试等各项扫尾工作;夜晚来临,施工场地全面结冰,现场气温下降至-4°c,施工人员们仍然奋战在各自的岗位上。

200多个日夜,风雨兼程。各级组织、领导和参建人员以恒心毅力和顽强拼搏,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关,项目现场捷报频传,建设成果振奋人心。

12月7日,会址场馆电、气、水调试投用,锅炉点火启动供暖。

12月12日,集休闲观光、儿童游乐、健身停车多功能一体的会址广场完工。

12月15日,全长26公里的长坝河水系治理项目完成生态挡墙、绿化、河堤灯光等项目,为会址现場增添了一道亮丽风景。

福坝、吴坝等文旅示范村提升项目陆续完成;项目沿线绿化、美化及景观提升项目完成,为萧瑟冬日带来勃勃生机;福坝农业产业科技示范园完成置展,对外开放

让时光镌刻奋进者的脚步。美丽乡村建设十年坚守,让全县350个村1642个自然村化作了优美乡村画卷,“一带一路”美丽乡村论坛会址主场馆犹如一颗璀璨明珠,镶嵌在康县的绿水青山间。

全域乡村旅游、多元富民特色产业蓬勃发展,美丽乡村建设的红利将进一步在康县这片沃土上释放共享,我们将以美丽乡村论坛会议为引擎,交流新思想、学习新理念、赋能新发展,探索开启乡村振兴全新篇章。

作者简介:

啸鹰,原名王凤文,1970年7月生。甘肃省作协会员,康县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院甘肃中青年作家班学员。《有一轮太阳》《邂逅在8号座位》《冬训不会结束》等多篇小说发表于《儿童文学》,并收入由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青春独奏》等书。有小说集《失去炊烟的村庄》、长篇报告文学《不负青山》出版发行,与人合著有《梦中的橄榄树》《漫游中国美丽乡村康县》等。长篇小说《窑坪往事》获第七届黄河文学奖、第九届敦煌文艺奖。

小艾,原名邓文德,男,汉族,甘肃康县人,1972年5月生。2020年加入甘肃省作协会员,康县茶马古道研究协会副主席。先后在《同谷》(创刊号)、《诗潮》、《天水文学》、《中华辞赋》、《陇南文学》等杂志发表诗歌《母亲河》《大水沟印象》《雪落关山》《康县赋》《走进古散关》等诗赋、散文、论文多篇。参与《康县文化》杂志创刊与编辑,担任《陇南古树名木》画册文字撰稿与编辑。

责任编辑/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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