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婷　谢小辉

摘 要：贵州土家“桶子屋”是黔东北铜仁地区的土家族传统建筑，具备独特的地域文化与民族文化特征。文章以贵州省江口县境内的土家桶子屋为主要研究对象，从桶子屋的空间结构特征、建造工艺、装饰艺术入手结合土家传统文化特征揭示其文化价值。

关键词：土家族;桶子屋;文化价值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2.07.041

土家桶子屋又称“封火桶子”“走马转角楼”，在贵州省内主要分布于黔东北铜仁地区，是明清时期遗留下来的土家族传统建筑。桶子屋原本是地方土司的生活与办公之地，到明清时期才逐渐发展演变为乡绅和官宦人家的住所。目前江口县境内始建于明清时期且保留至今的桶子屋建筑共有十五栋，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集中于江口县云舍村的保存较为完好的6栋明清时期的桶子屋。土家桶子屋作为贵州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是铜仁地区最具土家特色的传统民居建筑，其建造工序复杂、建造耗时长、建造费用高，由此其建造工艺技术也一直处于后继乏人的濒危状态。如今随着现代文明的进步、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乡村旅游的开发利用，一些农村地区的民族文化特色在逐渐消散和变味，农村地区的传统建筑也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空心村问题的出现而遭到人们的遗弃和严重破坏。因此，为避免我们的建筑遗产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逐渐消失，及时地对土家桶子屋的文化价值进行分析、探讨，引起人们对乡村地区传统建筑的重视，号召人们积极保护我们共同的文化遗产是很有必要的。

1 土家桶子屋的空间结构特征

每个人都生活在一定的空间中，而建筑空间作为人类生产生活的重要场所，理清建筑的空间结构特征将有利于我们进一步地探析建筑与人的关系，从而对研究民族以及区域的历史、人文特征产生积极作用。建筑的空间结构以及内外环境都需要与人建立起一定的联动关系。一般来说，人行为的变化会随着建筑空间及其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因此人与不同的空间可以形成不同程度的互动和联通关系。土家桶子屋作为明清时期遗留下来的、分布于贵州省黔东北铜仁地区的土家族传统建筑，对其空间结构的特征进行梳理和研究，有助于进一步探析当地人文与建筑空间的一系列文化融合与互动行为，从而为研究少数民族的人文历史打下坚实的基础。

土家桶子屋是以北京四合院形式呈现的一种土家族传统建筑。桶子屋主要由正屋、偏房、转角楼、阁楼、朝门、天井和防火墙组成，总体建筑平面呈方形，分为上下两层，北高南低，位于北面的正屋包括中堂和左右厢房，正屋下方设三个阶檐，两侧或后面配置偏房，位于南方的吊脚楼式的阁楼则用转角楼相连，中部空出以构成四角或“撮箕口”天井，天井和阶檐均以青石板铺就。正屋、偏房、转角楼、阁楼皆以木料构筑而成，在木料建筑的外围绕房屋建筑一周还砌有以砖石构件垒筑而成的防火墙，形似方桶，具备防火防盗的功能，故此桶子屋又称封火桶子。桶子屋的正屋居于较高处，为桶子屋的建筑主体，通常是三开间，分为中堂与厢房，中堂为祭祀神明、祭拜祖先和宴请宾客的主要场地，厢房为长辈的起居住所，侧偏房则是晚辈居住的地方，后偏房一般用以燒火做饭或堆放杂物。阁楼为两层连两间或三间楼子，二楼走廊相通连接着各个房间，形成内阳台，各房间通常用作书房、绣房、闺房和客房，一楼则通常用作茅厕、猪牛圈、仓库和碓磨坊。转角楼是连接正屋与阁楼的“磨角”承托两屋的梁枋。桶子屋的大门多为传统八字门，带有藏风聚气、招财纳宝之意，门一般朝向东面或南面打开。

2 土家桶子屋的建造工艺

建筑的建造工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建筑的灵魂。回顾不同的中国历史发展阶段就能够发现国务院曾针对文物建筑的保护问题采取过一系列措施并颁布了相关保护办法。例如，1974年，由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国务院加强文物保护工作的通知》表明“保护古代建筑，主要是保护古代劳动人民在建筑、工程、艺术方面的成就，向人民进行历史唯物主义教育”。之后，于2006年，国务院又评选公布了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中针对中国少数民族传统建筑营造技艺的保护项目就有十几项。从国务院实施的一系列措施和颁布的办法中就可以看出，对少数民族传统建筑进行相应的探究、保护是发展和壮大我国传统建筑文化的关键所在。而贵州土家桶子屋作为有着悠久历史的区域传统建筑，探析其建造工艺对于研究其实用价值和美学价值有很大的意义和作用。

贵州土家桶子屋的建造技艺于2019年被纳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名录，桶子屋因其制作工艺难度大，花费的工时长，成本高，且目前真正掌握桶子屋制作工艺的传承人只有一两个，使这项工艺技术即将面临失传的危险。桶子屋的建造工艺烦琐复杂，房屋主体选用材料均为木料，主体结构形式为穿斗式木构架，建造一幢完整的桶子屋需要经过备料、平基、裁料、夹川方、排扇、上梁、架岭、钉川格、盖瓦、雕花、装板壁、铺地板、上门栏、安楼板等几十道工序，每道工序包含了若干个不同的操作环节。一般情况下，建造一栋完整的桶子屋需要花费数千个工时才能建造完成。

此外，雕花是土家桶子屋必不可少的装饰，在门柱、窗棂、栏杆、吊脚上均有装饰。雕花在选材上通常要选用当地盛产的韧性好、不易变形且生长时间在20年以上的柳木和杨木，石料则大多使用硬度大、防腐性强的青光岩和绿豆石。在雕刻过程中建造者除了会运用平雕、V型雕、线雕、弧面雕、浮雕、镂空雕等多种传统手法外，还会应用花雕、斜雕、隐雕、嵌雕等多种特殊手法使雕刻出来的成品呈现出线条流畅、轮廓分明、圆润饱满、立体感强的艺术特点。

3 土家桶子屋的装饰艺术

中国的民族民间传统建筑之所以有极大的研究价值，不仅仅因为它是砖石土木建造起来的建筑，也因为它凝聚着民族文化和民族历史的诸多艺术元素。装饰对于建筑来说可以起到很大程度的美化作用，除了能够使建筑更加美观，还蕴含着丰富的意象和文化内容，从而使建筑的文化特征更加明显，建筑风格更加独特。如此一来，对土家桶子屋装饰艺术进行研究就显得很有必要。

桶子屋的装饰主要集中在防火墙、屋顶、栏杆、窗户等多处，多为镂空木雕形式，装饰题材以人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事物为主，比较常见的装饰图案有山川草木、虫鱼鸟兽等。在桶子屋的外围防火墙面就有以美好寓意的“梅、兰、竹、菊”做装饰的绘画图案和当地特殊的文字符号作为装饰元素的漏窗，这种漏窗的质地为石质，面积偏小，通常处于围墙的中上部分。桶子屋的正屋及偏房对窗户的装饰和阁楼栏杆的装饰图案较多，有万字格、勾连雷纹、海棠纹、步步紧、如意纹、几何纹，还有当地人视为吉祥珍宝的各种虫鱼鸟兽的雕刻图案。正房屋顶以黛瓦覆盖，屋顶中部以瓦片垒叠的方式进行装饰，其中有的形似雄鹰展翅高飞时的姿态，而屋脊两端为翘角飞檐，防火墙顶部的两端则为呈阶梯式的翘角飞檐，从整体上赋予了土家桶子屋古朴典雅、简约大方的建筑形象。

4 土家桶子屋的文化价值

4.1 展现了土家人的精神文化信仰

土家桶子屋作为土家族人日常生产活动的重要场所，是他们精神文明的载体。桶子屋的存在或多或少地从各个方面展现了当地土家族人的日常生活习俗与精神文化信仰。例如，在房屋的选址与建造这一方面，土家人有他们自己的讲究，他们认为在房屋的选址处必须有“龙脉”的存在，他们认为只有紧靠龙脉家族才可以长盛不衰，子嗣才可以绵延不断，另外房屋的建造地点不能选择“虎坐屋”，房屋的朝向必须是坐北朝南。据了解黔东北江口县境内桶子屋所处地段正是如此，可见土家人在生活中在风水玄学方面是有所涉猎且对于“龙”“虎”拥有着极为特殊的情感。在房屋布局方面，土家的四合庭院“以中为尊”，住房居住遵循由上至下、由长及幼的理念，体现了“主次分明、尊卑有序”的礼法规则。正屋的中堂通常设有天地君亲师神位，同时在神位前摆放有一张方形桌，桌边摆放两条长凳。这样的设置陈列是为了方便家族祭祀与聚会或其他重要活动的开展，而中堂神位的摆设则说明了儒家文化在土家人的生活中占据了重要地位。

另外，在桶子屋庭院大门前及村寨的寨门上皆有白虎形象的雕刻及绘画图案。据了解白虎是当地土家人的崇拜对象，土家族的白虎文化源于土家的各种神话传说，其中在西汉刘向撰写的《世本》中就有关于白虎神廪君的故事，廪君是古代巴人的祖先，据专家考证土家族人就是古代巴人的一支，所以廪君也是土家族人的祖先，廪君死后魂魄化作白虎，成为白虎神，后人为表示对廪君的尊崇和纪念便把白虎作为其崇拜的对象。①不过也有人认为是由于古时候的虎长期而普遍地活动于土家先民生存发展的西部崇山峻岭之中，使虎的形象深深地印入了土家人的观念意识中，成了土家人生活中的一部分，从而形成了一种虎图腾崇拜的思想。土家人对于虎的崇拜既具有祖先崇拜色彩，又有动物崇拜色彩的原始宗教观念，这种宗教观念延续至今成了土家族人的一大特色。

在桶子屋的各个构件装饰方面，土家人选用的装饰图案与汉人无异，基本上都是以福禄寿、各种花鸟虫鱼以及梅兰竹菊等具有美好寓意的文字及动植物的形象作为装饰图案，体现了土家人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综上可知土家人在精神信仰方面有自身独特的一面，同时也吸纳了很多汉族人的传统文化习俗，在精神文化方面受汉文化影响较深。

4.2 体现了各民族文化的交流與融合

土家族建筑保持了我国传统建筑以木构架为主的造型特征，其中干栏式吊脚楼是比较常见的土家建筑。黔东北地区的土家民居建筑主要有平面呈“一”字形三间正房并列排放的形式、一正一厢的“钥匙头”、平面呈“凹”字形为一正两厢式的“撮箕口”或“三合水”以及四合天井式的土家桶子屋。其中土家桶子屋是目前东北地区为数不多的少数民族传统建筑，是以四合院式空间形态与土家吊脚楼相结合，再在木构建筑之外以砖石砌一堵围墙并使围墙与封火墙融为一体而形成的土家族传统建筑。土家桶子屋以四合院式的房屋布局体现了土家人在儒家文化的影响下形成的一种严谨缜密的思维方式，四合院式的设计为土家民居增添了一份庄重严谨的气势，赋予了其浓郁深厚的文化气息，表明明清时期居住在此的人具有某种特殊的身份和地位。

而土家吊脚楼式厢房的设计符合当地土家人的生活习惯，展现的是土家建筑的清美秀丽、简单大方，且具有原始建筑形态的特点，土家吊脚楼一般是依周边自然环境、山势而建，符合自然发展的客观规律，充分反映了土家族人“天人合一”、注重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思想观念。封火墙是我国南方地区比较常见的一种屋顶形式，属于“硬山”式屋顶，具有防火、防风、遮阳和装饰的功能，封火墙在各个地区的样式各有不同，黔东北铜仁地区的土家桶子屋封火墙的设计与安徽、江西、湖南地区的封火墙在造型上有些相似，可能与明洪武时期从江西、湖广等地应“调北征南”“调北填南”政策而迁徙至此地的人相关，抑或是受清代“改土归流”政策迁移至此的人们的影响，才使贵州土家桶子屋封火墙的建筑风格与皖赣湘式建筑的风格有些相似。由土家桶子屋所采用的装饰符号与明清时期中国传统的建筑相差不大可知，明清时期铜仁地区的土家族人在思想文化方面已经深受汉文化的影响。土家桶子屋的建筑形式因受多种文化的影响而呈现出独特的建筑风格，由此可见土家族人面对外来文化的影响具有极大的包容性和极强的适应性，同时也反映出我国各个地区之间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4.3 当地土家人历史发展的见证

江口县境内的土家族和川东、鄂西、湘西以及黔东北一带土家族人是一个共同体，是以居住在湘鄂川黔四省边境邻近地区的古代巴人的一支为主体，是在历史演变过程中，逐渐融合其他部族而形成的。②在江口县云舍村的杨姓是江口县第一大姓氏，均为土家族人，是土奠洞蛮首领、城州刺史杨再思之后，杨氏土家族人聚族而居延续至今已历经四十多代人共七百多年的历史。

一般情况下，当地土家族人会在正屋中堂设置神龛（是一个人们供奉祖先、神佛的小阁子），也可称为香盒或香火。据了解，当地人在建好房屋进行装修的过程中，先会在中堂后壁的墙上镶嵌一个正方形的盒子，其木料选用长在深山中的优质发木，同时还需是一截木材分解成的板子，按先后、上下的顺序排列，切忌上下颠倒。然后会请有福分的先生来安装香盒，在一个被称为神榜的牌位上写上祖先、神、佛的名讳。③正中写“天地君亲师位”，还会在神龛上方书写“宏农堂”三字用作堂号。

江口县杨氏家族延续至今，杨氏族谱几经修订，从宋代淳熙八年开始便有记载。从杨氏族谱中可知杨氏族人的迁徙、去向、人口增长、生产发展的基本历史脉络以及家族的家规家训，至今这些土家族人的风俗习惯及其历史发展的遗迹在土家桶子屋等传统建筑中仍有体现。

此外，土家桶子屋在江口地区的成片连带出现说明了当时的土家族人物质生产生活十分优渥，四合院式的桶子屋也象征了当时土家族人身份地位的尊贵，同时聚族而居的形式加强了族人之间的联系，使每家每户之间相互串通连接，街巷之间交错相通形似迷宫，使外地人在此难以自由随意地进出，想来也正是因此桶子屋才得以幸存而保留至今。

4.4 体现了土家人的艺术审美情趣

江口县土家桶子屋的所在村落选址背山面水，是山间平地，植被繁茂，水资源丰富，流水清澈见底，自然环境优美，风光旖旎，景色迷人。村落里各家院落间有以青石板铺就的巷道，巷道间交错相通，曲径通幽，院落外围也环绕着以青石板铺就的排水沟，夏季流水潺潺。在清新明亮、绿草如茵的自然环境中，以蓝天为背景，无论在晴天、阴天还是下雨天，青石、黛瓦、白墙的组合总会给人带来视觉上的冲击，并营造出不同的氛围感，既有淳朴自然的农家田园风，又有古朴大方的历史厚重感，体现了土家人在整体建筑意境上的审美，展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和平共生的思想理念。桶子屋的四合院式空间布局与土家吊脚楼结合的造型设计，既为桶子屋营造了庄严肃穆的氛围，又使其多了几分亲近自然、远离城市喧嚣的宁静。

5 结语

随着时代的进步与发展，许多传统建筑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中国传统木质建筑作为我国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具有一定的历史、文化、科学和艺术价值，由于人们缺乏文物保护的意识以及面临经济旅游的开发和建设等诸多问题，使很多传统木质建筑面临着被拆除、改建和废弃的危险。这些文物建筑是古人智慧的结晶，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是人们建立文化自信所必不可缺的内容，因此应积极地采取保护措施，增强人们的文物保护意识，加大文物保护力度，减少传统建筑的消失。同样，作为中国传统木质建筑的一部分，贵州土家桶子屋是贵州土家族文化和精神的代表，它的存在为土家手工艺者和建造者的技艺，以及他们掌握的传统文化和祖传知识提供了物质证据，也是我们应该予以保护的木质类建筑遗产。

注释

①曹毅.土家族民间文化散论[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2.

②江口县民族事务委员会.江口县民族志[M].江口：江口县民族事务委员会，1990：18.

③贵州省土家学研究会.贵州土家族百科全书[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18：366，536.

参考文献

[1]贵州省土家学研究会.贵州土家族百科全书[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18.

[2]彭明英.土家族文化通志新编[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

[3]曹毅.土家族民间文化散论[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

[4]江口县民族事务委员会.江口县民族志[M].江口：江口县民族事务委员会，1990.

[5]李思言，倪默璘.贵州土家族民居“桶子屋”建筑形式及居住形态研究[J].建筑与文化，2019（11）：227-228.

[6]陳晓，韦泽壮，陈燕菲，等.贵州土家族传统民居建筑构造分析[J].四川建材，2017（4）：26-27，32.

[7]吴德丽，王选富，龙一飞，等.贵州省土家族传统民居概述[J].四川建材，2017，43（01）：46-48.

[8]王凌枫.皖南与岭南古民居在封火墙造型及装饰上的比较研究[D].芜湖：安徽工程大学，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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