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书良

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进行了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锻造出人民军队高度的阶级觉悟、坚韧不拔的战斗意志、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革命精神和成熟精当的战略战术。人民革命战争也造就了一批卓越的军事家，他们信仰坚定，拥有高超的指挥艺术和军事谋略，能汲取古往今来的战争智慧、总结征战经验并使之上升为理论，以教育和影响部队，实际上也在教育和影响我们这些后人。这其中，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徐向前元帅治军严明，带兵有方，经验丰富，他特别强调在战斗中“坚持最后五分钟”，这从一个重要环节上彰显了人民军队的特质、精神和制胜经验，也恰如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指出的：“最后的胜利，往往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重温徐帅“坚持最后五分钟”的要求，从党史、军史中汲取经验、智慧和勇气，对当前更好地进行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很有意义。

徐向前一贯倡导“坚持最后五分钟”

“最后五分钟”这一理念，国内外不少军事领袖都强调过，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国共双方都很看重它的作用。

徐向前从1924年4月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起，参加了大革命、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身经百战，智勇双全，战功卓著，是令人敬仰的革命元勋。在战争实践中，他特别重视和强调关键时刻、关键地方、关键节点中部队的作为，善于抓重点，一以贯之地重视和强调“坚持最后五分钟”，强调坚持方能胜利。不畏强敌、不惧风险，敢于斗争、勇于胜利的风骨和品质，贯穿于徐向前的整个革命生涯。

在现存历史资料中，徐向前完整阐释坚持“最后五分钟”理念，是1940年3月25日在八路军第一纵队和山东纵队干部会议上所作的战斗总结报告中。他讲道：“在战场中尤其在连续的日夜的战斗中，以党政工作的保证克服疲劳现象，发扬顽强性的努力最后五分钟，力求扩大战果，争取全胜，是非常重要的。”1987年，在撰写回忆录最后一卷时，徐向前对“坚持最后五分钟”又进行了充分论述。徐向前郑重其事、持之以恒地强调“坚持最后五分钟”，可见他对这一理念的重视程度。

徐向前的著述，远不是他强调“坚持最后五分钟”的全部。许多战友和部下清晰地记得，在许多战斗中，徐向前一贯提倡并要求“坚持最后五分钟”。如李先念回忆，徐向前要求“各级干部模范带头，英勇顽强，敢于刺刀见红，手榴弹开花，‘硬着头皮顶住‘坚持最后五分钟”①。杜义德、郑维山、罗应怀回忆，“徐帅具有惊人的军事胆略和宏伟气魄，敢于和善于打大仗、硬仗、恶仗，以弱敌强，以少胜多。他要求指挥员首要的是不畏强敌，不怕困难，胆大心细，抓住战机，歼敌制胜……在困难和危险时刻，要敢于‘硬着头皮顶住‘坚持最后五分钟”②。洪学智、胡奇才回忆，鄂豫皖红军攻打新县大山寨时，“徐帅不顾自己安危，指挥靠前，要带头冲锋。他那种‘硬着头皮打‘坚持最后五分钟的英勇顽强战斗作风，为全军将士作出了榜样”③。李德生、程世才回忆，在徐向前“严格要求和教育下，服从命令听指挥，指到哪里打到哪里……打仗敢于‘坚持最后五分钟”，成为红四方面军的传统作风④。薄一波回忆，解放战争时期，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后，晋冀鲁豫军区为完成内线作战任务，新组建起3个纵队，徐向前采取边作战、边训练、边整军的办法，迅速提高了部队战斗力，“他教育部队要有啃‘硬骨头的精神，要不怕吃苦，不怕疲劳，不怕牺牲;在最困难的时刻，要同敌人比意志，坚持最后五分钟，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阵地上，人在阵地在，决不后退”⑤。王新亭回忆，在第三次攻打运城遇到困难，到了“叫劲的时刻，也是最容易动摇决心的关键，大军区徐向前等首长26日命令我军：‘坚持最后五分钟，坚决攻下运城”⑥。郭林祥、王诚汉回忆，临汾战役时，我军兵力不占优势，苦战中又有减员，还拨出部分兵力去对付傅作义和阎锡山部偷袭石家庄，手中兵员更少，但徐向前审时度势，毅然发出《总攻临汾的政治动员令》，号召全军“坚持最后五分钟”，打下临汾⑦。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八纵队二十三旅为解放临汾立了头功，被命名为“临汾旅”。“临汾旅”老战士说，徐向前“‘坚持最后五分钟的号令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关键的作用”⑧。在徐向前麾下参加了临汾、晋中、太原战役的第四十三旅政委梁文英回忆：“他经常提醒我们，在战斗中一定要有坚持最后五分鐘的精神，因为到了最后五分钟，敌我双方都感到困难越来越多，谁能坚持最后五分钟，谁就可以取得胜利。”⑨战友和将士们的回忆，表现了他们对徐向前的高度信赖和崇敬，也体现着对“坚持最后五分钟”的高度认可。

“坚持最后五分钟”的丰富内涵

徐向前在指挥战役战斗过程中，十分注意积累经验，总结分析成败得失，以此得出正确结论，指导军事实践。同样，“坚持最后五分钟”理念也是他这样运用到军事斗争中的。

1934年8月，在红三十一军团以上干部动员会上，徐向前将红四方面军的战斗作风总结为“狠、硬、快、猛、活”5个字。1984年，他又在回忆录中用较大篇幅阐述了红四方面军这5个方面的战斗作风。在“硬”这一节，他指出，在敌众我寡或敌我力量大体均衡的条件下经常遇到3种情形，一是“关系双方主动地位的一个口子的突破，一个制高点的夺取，一个防御阵地的固守，要经过反复多次的、剧烈而残酷的冲杀和拼搏。这是叫劲的时刻。谁能咬紧牙关，压倒对方，谁就会取得先机之利，推动战局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二是“由于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敌我力量悬殊或我方出现某种失误等原因，部队突然面临攸关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三是“敌我双方旗鼓相当，鏖战到精疲力尽的地步，看来几乎已无战胜对方的希望。然而，这也正是需要坚持‘最后五分钟的时刻。坚持下来的就容易取胜，反之则功亏一篑，甚至招致完全失败的结局。我们当时强调部队在鏖战的最后关头，一定要有坚持‘最后五分钟的毅力，以便把敌人熬垮，趁势歼灭之”。虽然他只在第三种情形里明确使用了“坚持最后五分钟”，但从文中“叫劲的时刻”“咬紧牙关，压倒对方”“攸关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等表述看，他所倡导的“坚持最后五分钟”要求，实际上贯穿于所有应对关键时刻、关键环节的顽强战斗之中，既表现在“敌人的猛烈炮火下，在反复八九次的肉搏中”，更表现在“克服疲劳现象，发扬顽强性，努力在最后五分钟扩大战果，争取全胜”的追击阶段⑩。1125F5A3-D425-4D18-AD33-9A328240D1E5

在不同时间、不同环境中，徐向前对“坚持最后五分钟”表述有所不同，如“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打”“硬着头皮顶住”“硬着头皮干”“坚持最后一口气”等，但内涵是相同的，都要求在关键节点即决定胜负的关头、决定主动地位的节点，殊死战斗，顽强拼搏，争取胜利。它包括在战斗僵持阶段，顶住压力，争取转机，如第三次攻打运城战斗;在危急关头全力以赴，顽强一搏，取得主动，以小的代价保证全军安全，如漫川关突围战斗;在战斗至敌人溃散的最后时刻，克服疲劳，顽强追击，扩大战果，如孙祖战斗。

“坚持最后五分钟”，在决战关头强调得较多。徐向前这样表述决战决胜阶段“坚持最后五分钟”的重要意义：在1947年12月晋冀鲁豫军区训练教育会议上，他讲道：“法国拿破仑有句名言：‘最后的五分钟。我们要牢记在心。最后五分钟，是决定胜负的关头。好多指挥员在最艰苦最严重的时候，譬如说伤亡很大，反复地打上去又退下来，部队的连续作战与连续行军很容易感觉疲劳等，这种时机最易动摇决心，最易把最后决胜的时机放过去。因此，须牢记一条：当你是最严重最困难的时候，也是敌人最严重最困难的时候，常常是当你因困难而决心发生动摇的时候，也恰恰正是敌人对胜利已感到绝望的时候。这种时机是最紧要的关头，这种时机决定于何方能坚持，何方能熬过这最后的五分钟，何方就能取得胜利。因此，我们要坚持最后五分钟。”作为曾经的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在总结红四方面军战斗作风时，徐向前写道：“在战役战斗的严重、惨烈、危急时刻，部队一定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概，真正拿得出，挺得住，过得硬。这股硬劲，有时能起到反败为胜，化险为夷，扭转整个战局的重大作用。”，这都是提倡和要求在战役战斗的关键节点上，一定要坚定信心，咬紧牙关，通盘考虑，全力以赴，扭转战局向对我有利方向转化。决胜阶段的斗争，是整个战役中最激烈、最复杂的斗争，也是最困难、最艰苦的斗争。正如徐向前所说：“要知道敌人是不会自甘灭亡的，它愈是接近死亡，便愈要想出很多方法来对付我们。所以，我们时时都要多用脑筋，多打主意去对付敌人。”-

“坚持最后五分钟”的意义，在于“以小的代价夺取大的胜利”。这一点，与徐向前并肩戰斗过的周士第有深刻认识。1948年，徐向前任华北军区第一副司令员兼第一兵团司令员、政治委员时，周士第任第一兵团副司令员兼副政治委员。太原战役第一阶段结束后，周士第给该兵团旅以上干部讲课时指出：徐向前所提倡的“坚持最后五分钟”，“就是要以小的代价夺取大的胜利，因为在战斗的最后时刻我们遇到了困难，敌人也遇到了困难，这时就看谁有毅力、有韧劲。要下最大狠心坚持，不吃掉它誓不罢休。同时要排除自己同志方面的怕苦怕累的干扰，下狠心再付出一些代价，达到彻底消灭敌人，不给敌人留下卷土重来的机会，免除以后再战而付出更大的代价”.。

为什么人民军队“坚持最后五分钟”往往能获得胜利，而国内外敌人的顽固坚持大多归于失败呢？这主要是由部队性质决定的。徐向前曾感慨，“每个战役战斗的胜利，我们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少则几十人、多则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伤亡。然而，部队硬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为了彻底消灭敌人，解放受苦受难的工农大众，什么饥寒呀，苦累呀，危险呀，伤病呀，流血牺牲呀，通通不在话下”。他认为，“战争的正义性，人民军队的性质和宗旨，广大指战员为人民利益而战的革命热忱，政治工作的强大威力，官兵之间的平等关系，各部队之间的密切配合，建立在自觉基础上的革命纪律”，是“一切反动的军队都望尘莫及，难以匹比”的/。这是人民军队能够“坚持最后五分钟”的奥秘所在，是红色军队的特质，也是人民军队赋予“坚持最后五分钟”的红色内涵。

徐向前在革命战争中“坚持最后五分钟”取得的巨大威力

在人民军队的战斗历程中，徐向前指挥部队“坚持最后五分钟”取得了重大成功，显示了巨大威力。

红四方面军万源保卫战是运用“坚持最后五分钟”理念的典型战例。在决战防御阶段，敌我双方打得极为残酷和艰苦，持续时间已经很长，“敌人拼了死命，我们也拼了死命”，都到了精疲力尽的程度。我军收紧阵地已达极限，前线部队十分疲劳，形势艰险。部队内部有人主张兵退汉中，有人主张动用二线兵力。对此，总指挥徐向前坚决不同意，而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要熬到总反攻，投到总反攻中去。实际上，当我们最困难、最熬不住的时候，往往也正是敌人最困难、最熬不住的时候。打仗，就要有股狠劲、硬劲，要熬得过战局的‘最后五分钟”0。这次战役，红军在“收紧阵地”方针指导下，依托有利地形，不断消耗和削弱敌人，逐步达成集中优势兵力，选择有利时机，适时进行反攻，歼灭了敌人大量有生力量，沉重打击了四川军阀的嚣张气焰，成为反“六路围攻”的转折点，为彻底粉碎刘湘的“六路围攻”创造了条件。

1940年3月孙祖战斗中，驻山东日军纠结沂水、朱位、东里店、莒县、铜井5个据点兵力400多人，进犯我抗日根据地。八路军第一纵队司令员徐向前决心打击来犯之敌，精心部署，指挥八路军将士与敌展开白刃血战，打退敌人多次穷凶极恶的攻击，使残敌支持不住，四散逃窜。我军发扬“坚持最后五分钟”精神，克服疲劳，连续作战，顽强攻击，扩大战果。此战击毙日军指挥官小林及炮兵中尉队长以下120余人，击伤70余人，解放了敌人盘踞的村镇。在战后总结中，徐向前高度赞扬了我军指战员“忠实于国家民族的利益，忠实于民族的解放的事业，发挥了高度的英勇奋斗自我牺牲的精神，所以才能在两天两夜的血战中表现出争先恐后前仆后起，负伤不下火线、不消灭敌人誓不休止的决心和精神。所以虽然在我们的物质条件武器窳败弹药缺乏的极端困难环境下，而终乃击溃及大部歼灭了敌人，收复了孙祖取得了胜利”1。

1947年11月，我军第二次攻打运城，因进攻迟缓，胡宗南部赶来增援，使我军腹背受敌，撤围打援，没有成功。徐向前指出：“部队是很英勇的，但部队的顽强性还不够。教育部队要顽强不屈，坚持最后五分钟，取得最后歼灭敌人的胜利。”212月三打运城时，我军参战部队仍然缺乏重火器的有效支援，敌人更是集中4个旅企图再度增援运城，运城敌人顽固坚守，甚至用煤油烧堵缺口，使我军不能冲锋，并逼迫老百姓参战，“男人房上站岗，女人院内听瓮”。战斗至关键时刻，我军有重蹈覆辙的危险。徐向前回忆：“这是叫劲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动摇决心的关头。我打电报给王新亭，下死命令，坚持最后五分钟，一定要把运城拿下来。”3前线司令员王新亭下定自我牺牲的决心，要亲自到城下察看地形。攻城部队提出“宁前进一尺，不后退一寸”“发扬最后五分钟的顽强性，坚决打下运城，彻底解放晋南人民”的口号4，想方设法，顽强攻击，终于获胜。1948年2月，晋冀鲁豫军区前方指挥所营以上干部会议上，王新亭特意介绍了运城作战时“战场纪律，连续作战，特别是徐（向前）副司令员提出的要坚持最后五分钟”等经验5。1125F5A3-D425-4D18-AD33-9A328240D1E5

在徐向前指挥的战斗中，也有因没有“坚持最后五分钟”的教训，他以之为鉴，时刻提醒将士。晋中战役中，他坚定地要求部队“走不动，爬也要爬到指定的岗位上去”6，最终指挥6万人歼灭阎锡山10万人，取得了辉煌战绩。然而，在战后的前委扩大会议上，他对某些时候某些方面表现不佳的部队，严正指出：“要深思熟虑，但不要把深思熟虑变为犹豫，各种条件具备以后，要英勇果敢不顾一切。如二十四旅某部在南庄撤退，十三纵在张名退出战斗，都缺乏坚持最后一口气，而这最后一口气即是胜败分水岭。”他把失利教训当作良好的教材，教育部队要汲取教训，增强对“坚持最后五分钟”重要性的认识，以此提高作战水平。（未完待续）

注释：

①李先念：《沉痛悼念徐向前元帅》，1990年9月24日《人民日报》。

②杜义德、郑维山、罗应怀：《一代名帅 光照千秋——沉痛悼念徐帅》，1990年11月25日《人民日报》。

③洪学智、胡奇才：《哀思无限悼徐帥》，1990年10月16日《人民日报》。

④李德生、程世才：《帅星殒落 功名永耀——沉痛悼念徐向前同志》，1990年10月18日《人民日报》。

⑤薄一波：《无限深情忆向前》，选自《领袖元帅与战友》，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⑥6王新亭：《王新亭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版。

⑦郭林祥、王诚汉：《缅怀徐帅学习徐帅》，选自李而炳、郭春福、王全忠编《功勋垂青史 楷模昭后人》，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⑧吴东峰：《“临汾旅”忆徐帅》，选自《功勋垂青史 楷模昭后人》，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⑨梁文英：《敬爱的徐帅我们永远怀念你》，选自《功勋垂青史 楷模昭后人》，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⑩徐向前：《孙祖战斗的总结》，选自《徐向前军事文选》，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版。曾收入《山东党史资料》1991年第1期、注明原载八路军山东纵队政治部编《军政杂志》创刊号的《孙祖战斗的检讨》一文，共9100多字。《徐向前军事文选》收入此文时，经徐向前同意摘要修改后，仅余4800多字。《孙祖战斗的总结》删去了“在敌人的猛烈炮火下，在反复八九次的肉搏中”那一部分。

，《红四方面军的战斗作风》，选自《徐向前军事文选》，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版。

-《晋冀鲁豫军区前方指挥所训令》，选自《徐向前军事文选》，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版。

.王观潮：《在徐帅领导的日子里》，选自《功勋垂青史 楷模昭后人》，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023徐向前：《徐向前元帅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2005年版。

1徐向前：《孙祖战斗的检讨》，《山东党史资料》，1991年第1期。

4晋冀鲁豫野战军八纵队政治部：《运城战役政治工作总结》，选自中共运城市委党史研究室编《三打运城》，山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5《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兵团史料》，国防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责编 王燕萍）1125F5A3-D425-4D18-AD33-9A328240D1E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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