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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哈尔滨知识女性与武汉关系研究

发布时间:2022-07-31 08:35:03   浏览量:

[摘 要]在全民族抗战初期,哈尔滨知识女性萧红和张郁廉都曾在武汉生活过。萧红两次在武汉的生活,既有情感的纠葛和收获,也有文学的表达和成就。张郁廉作为塔斯社汉口分社记者,对徐州会战和武汉会战进行实地采访和报道,被称为“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武汉是萧红与张郁廉的人生节点。她们在武汉的时期亦是该城市的历史节点。

[关键词]哈尔滨;武汉;知识女性;萧红;张郁廉;印记

[基金项目]2021年度黑龙江省艺术科学规划课题项目“黑龙江红色文学资源开发利用研究”(2021B002)。

[作者简介]高龙彬(1980-),男,历史学博士,黑龙江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副教授(哈尔滨 150080)。

萧红与张郁廉祖籍都是山东,祖辈是“闯关东”的山东人。上学时都曾在哈尔滨的东省特别区区立第一女子中学学校学习,是同校不同级的校友。她们亦同时被《九一八九周年纪念特刊》“东北文艺作家近况”所提及。“萧红,在香港埋头创作”,“张郁廉,在塔斯社工作,翻译颇忙。”[《大公报》1940年9月18日,第4版。“东北文艺作家近况”是“东北作家群”称谓的肇始。但“东北作家群”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是一个成员不同的团体。]

两人成为“东北作家群”的成员。她俩还曾同在塔斯社重庆分社工作,并且在该社工作时再次相遇。萧红在武汉的两次短暂生活,不仅是她感情世界的一次突变,亦是她文学写作中的一次高峰。张郁廉在战火中的武汉继续自己的学业,亦在塔斯社汉口分社工作。两人用自己手中的笔各自表达了对中国命运的关注。萧红的《呼兰河传》等作品与张郁廉的《白云飞渡》都是自传体的文学叙事,阐释了她们的家国情怀。[当时哈尔滨知识女性后来与武汉有关联的还有作家罗烽的爱人白朗、孔罗逊的爱人周爱屏等。]

一、从哈尔滨到武汉——萧红、张郁廉与两城市的历史渊源

萧红(1911—1942),中国近现代著名女作家,祖籍山东东昌府(今聊城莘县),被文学评论家杨义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誉为“30年代的文学洛神”。她与吕碧城、石评梅、张爱玲亦被称为“民国四大才女”。[一说为庐隐、萧红、石评梅和张爱玲。]1911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呼兰县(今哈尔滨市呼兰区),1942年病逝于中国香港。萧红的《生死场》《呼兰河传》《小城三月》和《马伯乐》等作品聞名于世。

自1937年10月至1938年1月[《萧红一生所走过的路》中关于萧红在武汉的第一次离开时间“1937年11月”有误,可参见萧军:《萧红书简辑存注释录》,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05页。]和1938年4月至1938年9月,萧红曾两度在武汉生活和写作。第一次是因为“八一三”战事,在上海的萧红和萧军来到作为“后方”的武汉;第二次是因为萧红与萧军感情“破裂”,萧红和端木蕻良从西安再次来到武汉,并在武汉的大同饭店设婚宴。虽然萧红在武汉的生活只有短短的十个月左右时间,但这一时期是萧红文学创作的又一个高峰期。她不仅写出或发表了《寄东北流亡者》《鲁迅先生记》等作品,而且在武汉开始其自传体代表作《呼兰河传》的写作,大概完成整部作品的三分之一。她的作品大多发表在胡风创办的《七月》上,该刊物与武汉党组织有着密切的联系。

张郁廉(1914—2010),“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祖籍山东掖县(今莱州),生于祖辈闯关东的落脚地哈尔滨。幼年丧母,她被寄养在俄侨贵族家中,此后一直与俄侨妈妈生活在一起;中学时,张郁廉与萧红是哈尔滨的东省特别区区立第一女子中学的同学;大学时,她是燕京大学教育系和新闻系高材生;战时在汉口任苏联塔斯社的翻译和记者,亲历徐州会战及大突围和武汉会战及大撤退;《大公报》“九一八九周年纪念特刊”的“东北文艺作家近况”介绍作家之一;著名画家黄君璧的弟子。

笔者有幸参加了三次关于张郁廉的活动:2016年1月28日在黑龙江省图书馆举办的“白云飞渡: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生平事迹照片展”、2016年10月22日上午在黑龙江省图书馆举办的“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生平特展”和下午在哈尔滨艺汇家商业广场慧文书院举办的《张郁廉和她的传奇人生》读书会与纪录片首映。这使我对张郁廉有了一个深入的了解和认知。张郁廉的儿子孙宇立指出,“母亲原是一介平凡的小女子,在动荡的大时代,亲历悲欢离合国破家亡的民族悲剧,在无奈的随波逐流中挣扎求存,终于谱就她这一段不平凡的生命篇章。”

哈尔滨是一座具有特殊性格的城市。哈尔滨是松花江和中东铁路共同孕育的城市。“中东铁路与松花江都代表着哈尔滨,它们是哈尔滨的同母的两个姓名。它俩互为表里,既代表着哈尔滨的外貌,也是哈尔滨的内涵。”“以水定城”,因为松花江及其流势,中东铁路的枢纽最后选址哈尔滨。“中东铁路关系哈尔滨甚大”,“以路兴城”,随着中东铁路的建设和开通,哈尔滨由一个中国传统的渔村在短暂的时间内崛起,成为一个近代化城市。从而,哈尔滨成为了一个“多元、交互与公共”的新兴国际化城市。这是从地理位置来强调哈尔滨的传奇。

在《白云飞渡: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传奇》一书中,张郁廉是这样描写哈尔滨的:“松花江畔的哈尔滨,是我国东北三大名城之一(另两个是沈阳和大连),‘哈尔滨’三个字是满族语,意思是‘晒渔网的地方’。当时的人口250万。此地从前是荒凉的渔村,1896年(清光绪二十二年)清政府和帝俄签订了不平等的《中俄密约》,俄取得特权,在东北修筑由满洲里经哈尔滨到海参崴的‘东清铁路’(后改称‘中东铁路’),哈尔滨逐渐成为铁路的重要交汇点和欧亚交通中心,正式成为商埠。”哈尔滨大体上分为三大部分:“道里、道外、南岗。郊区有上号、顾乡屯、偏脸子、马家沟、懒汉屯等。”张郁廉“1914年(民国3年)夏天在哈尔滨齐红桥(南岗通往道里的要道)旁的中东铁路局附属医院出生。”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当时哈尔滨的人口不是“250万”。在《哈尔滨人口变迁》一书中,薛连举写到,“中东铁路开建之前,哈尔滨的人口不过三五千人”,到1903年,哈尔滨第一次有了人口统计数。“《哈尔滨及其郊区1913年2月24日调查录》(俄文版)中指出1903年哈尔滨及其郊区共有人口44756人;另外《中东铁路公司成立25年来商务经营概况》(俄文,1912年版)一书说1903年哈尔滨人口已达7万人”,据日本人在哈尔滨创办的《露西亚报》的统计,“1916年哈尔滨人口为89751人”,这是不包括傅家店在内的铁路附属地人口统计数字,另外,齐红桥应该是“霁虹桥”。[薛连举:《哈尔滨人口变迁》,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49、53、54页。

]在《哈尔滨历史编年》(1763—1949)一书中,李述笑指出,霁虹桥1926年“开工兴建(11月28日举行落成典礼,中东铁路理事刘哲题字,参照王勃滕王阁序‘虹销雨霁’而命名。建桥用费30万元)。”[李述笑:《哈尔滨历史编年(1763-1949)》,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91页。]

这里需要再说明的是,张郁廉出生时霁虹桥还没有建成,这里仅仅是一座下边通火车的木质桥;而她出生的中东铁路局附属医院目前依然存在,并且一些包括急诊室在内的老建筑仍然矗立。该医院1899年始建,1900年建成使用,是当时中国最早、最大的西医医院之一。1912年改称为“中东铁路中央医院”。随着历史变迁,该医院数易其名,现在是哈尔滨医科大学第四附属医院。

养母给了张郁廉温馨的童年,让她闻着丁香花的芬芳,听着普希金的童话长大。明达的白俄贵族妈妈瓦娃没有让张郁廉上俄国学校,而是“中国人必须上中国小学”,接受正规的中国教育。她先是在家附近的中国私塾学习。1922年,她随养母搬到了道里十六道街的“东顺祥”大院,到一条街之隔的十四道街“第十六小学校”就读。张郁廉中学就读于“哈尔滨女一中”,这所初中的全称为“东省特别区区立第一女子中学校”。“女一中是哈尔滨两所女子中学之一”,女一中的校长(学生们私下称她为“孔大牙”)是“哈尔滨妇女运动的领导者,甚受各界和学生们的敬重”。张郁廉与著名女作家萧红是校友,但不同年级。据铁峰的《萧红年谱》介绍,1911年出生的萧红1927年夏天进入该校初中一年级学习,1930年初中毕业;张郁廉1928年入学并于1931年6月在该校初中毕业。这样来说,萧红与张郁廉是上下年级,萧红高张郁廉一年级,在当时两人应该是了解和认识的。后来张郁廉与萧红多有交集,如她们与武汉的关系;二人也都曾在苏联的塔斯社工作,虽然张郁廉在汉口,而萧红在重庆,后来张郁廉也调到重庆塔斯社工作。

二、萧红与武汉:感情与文学的节点

(一)萧红、萧军和端木蕻良

关于萧红和萧军的爱情,萧红说:“我爱萧军,今天還爱,我们同在患难中挣扎过来!可是做他的妻子却太痛苦了!”萧军讲:“你是这世界上真正认识我和真正爱我的人!也正为了这样,也是我自己痛苦的源泉,也是你的痛苦源泉。可是我们不能够允许痛苦永久地啮咬我们,所以要寻求各种解决的法子。”

[萧军:《萧红书简辑存注释录》,第119页。]

从1934年11月30日至1937年9月28日,他们在上海生活过不到三年的时间,其中萧红还去过日本半年,亦去过北京。由于萧军的感情问题,萧红与萧军出现裂痕。萧红去日本也没有使问题彻底解决。因为“八一三”战事,1937年9月28日,二萧和“上海的文艺工作者一道撤离上海”,退到武汉,居住在朋友诗人蒋锡金位于武昌水陆前街小金龙巷“21号”的房子里,后来经萧军的同意,端木蕻良也和他们住到了一起,是同一张床上。霍建起导演、宋佳主演的电影《萧红》中就有这个镜头。1938年1月,山西民族革命大学招聘老师,应该大学筹办者李公朴的邀请,二萧和端木蕻良等前往临汾。在山西临汾,二萧的感情还没有缓和,在临汾车站,萧红和萧军的感情就基本走向破裂,在西安,萧军看到萧红和端木蕻良后,二萧正式分手。4月,萧红和端木蕻良重返武汉,还是住在蒋锡金的房子里。萧红和端木蕻良结合,并在大同酒家设了婚宴。萧红在武汉实现了人生的又一次转折。

1938年3月30日,萧红给胡风的信中谈及,“这一遭的北方的出行,在别人都是好的,在我就坏了。前些天萧军没有消息的时候,又加上我大概是有了孩子。那时候端木说:‘不愿意丢掉的那一点,现在丢了;不愿意多的那一点,现在多了。’”[萧红:《八月天——诗歌、戏剧、书信》,南京:凤凰出版社,2010年,第195页。]

靳以亦是萧红的战友。靳以的女儿、旅美作家章小东在《一条河》中这样评价:“萧军是仗义的,但并不珍惜你这个被男人丢来丢去的女人。在你眼睁睁地看着萧军移情他人以后,你气不过,历史的故事再次重演,你又傍上了端木蕻良。你最会去傍别人了,从一开始就这样。遇到困难的时候,先做出一副弱女子受委屈的模样,寻找强者去依靠。那次端木蕻良打架引起公愤,缩回到家里,你不是走出去面对,而是跑到楼上,依靠我的爸爸帮助你解决。”因此,“这种女人是最简单可以让男人趁机的,他们喜欢和你聊天、交谈,甚至在你的生活里轧一脚,一直到你临终的时刻。”[章小东:《一条河》,《南方周末》2013年11月7日,D23版。]笔者认为,此评价是目前为止对萧红人格解读的最精彩之笔。这也是对萧红人生最终凄惨结局的最深刻剖析。这种分析不是煽情的做作,而是以一个间接见证者视角的一吐为快。

(二)萧红、胡风和《七月》

《七月》1937年9月11日在上海创刊,先后出版过周刊、半月刊和月刊,胡风任主编。1937年9月11日至9月25日,出版三期周刊后停刊。1937年10月16日在武汉出版《七月》半月刊,共出版三集十八期,1938年7月16日停刊。1939年7月,《七月》改为月刊在重庆出版,至1941年9月,第七集第一、二期合刊,因皖南事变后形势紧迫而停刊。胡风夫人梅志在《回忆录》中提到,“‘八一三’战事爆发后,F(即胡风,笔者注)创办了《七月》周刊。出了三期后,他撤退到武汉,又继续出版,改为半月刊,后改为月刊。”[

梅志:《梅志文集》第二卷《回忆录》,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316页。]在《胡风传》中,梅志写道:“《七月》从上年(即1937年)10月16日开始出版发行,到1938年8月15日出版在武汉的最后一期,共经历了十一个月,出版十八期。作者都是30年代出现的新人,刊物主要靠读者中想通过文学实践作斗争的先进分子,作品以散文和报告文学站的比重最大。”[梅志:《梅志文集》第三卷《胡风传》,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77页。]

1937年10月1日上午10时左右,胡风的船抵达汉口。熊子民来接,“便乘黄包车到汉口市中心汉润里42号他家”。晚上,董老(董必武)来找子民,原来他已到汉口。一天晚上,熊子民请客,参加的有董必武、潘怡如、詹大权(詹大星的弟弟)等十人左右,差不多都是大革命时期留下的老同志。谈到出刊物的事,梅志写到,“董老要他找杨某具体商谈。这倒真是出乎他的意外,他对工作更增加了信心”。此时,胡风还与金宗武、冯乃超、李声韵等联系密切,“这些天陆续来了不少人,萧军、悄吟他们也来了”。10月16日,为了便于工作,胡风“由萧军夫妇帮助,带着两个箱子搬到了金宗武家住下”,小朝街42号。这一天也是《七月》在武汉出版第一期的日子,它“不但印刷装订得好,卖得也很快。一拿出去,四百本一下子就抢购光了”。[梅志:《梅志文集》第三卷《胡风传》,第249、250、251、252页。]实际上,《七月》在武汉一直步履维艰,特别是经费问题。后来,“张静庐表示,每月出一百二十元,连编辑费在内”。值得一提的是,每期《七月》都转交到了延安的各级领导机关,“毛泽东主席也看到了,评价还很高”。[梅志:《梅志文集》第三卷《胡風传》,第260、261页。]

在武汉时期,萧红的作品大多发表在《七月》上。她的《天空的点缀》首刊于1937年10月16日武汉《七月》第一卷第一期,署名萧红;《失眠之夜》首刊于1937年10月16日武汉《七月》第一卷第一期,署名萧红;《鲁迅先生记(二)》(原名《在东京》)作于1937年8月,首刊于1937年10月16日武汉《七月》第一卷第一期,署名萧红,篇末注为“一九三八年”,可能是抄写或印刷错误;《火线外(二章)》首刊于1937年11月1日武汉《七月》第一卷第二期,署名萧红;《一条铁路底完成》首刊于1937年12月1日武汉《七月》第一卷第四期,署名悄吟;《一九二九年底愚昧》首刊于1937年12月16日武汉《七月》第一卷第五期,署名萧红;《〈大地的女儿〉与〈动乱时代〉》首刊于1938年1月16日武汉《七月》第二卷第二期,署名萧红;《记鹿地夫妇》首刊于1938年5月1日武汉《文艺阵地》第一卷第二期,署名萧红;《无题》首刊于1938年5月16日武汉[萧红:《八月天——诗歌、戏剧、书信》,第195页。]《七月》第二卷第十二期,署名萧红;《汾河的圆月》载1938年8月26日汉口《大公报》副刊《战线》第177期,署名萧红;《寄东北流亡者》首刊于1938年9月18日汉口《大公报》副刊《战线》第191期,署名萧红。此外,《突击》(三幕剧)载1938年4月1日《七月》第二集第十二期,署名聂绀弩、萧红、端木蕻良、塞克。1938年3月30日,萧红从西安致信武汉的胡风,“为西北战地服务团,我和端木和老聂、塞克共同创作了一个三幕剧,并且上演过。现在想发表,我觉得《七月》最合适,不知道你看《七月》担负得了不?并且关于稿费请先电汇来……”

从以上萧红在武汉相关刊物发表的作品来看,有的是在武汉完成的,有的是在上海、临汾等地完成的。《天空的点缀》《失眠之夜》[首先在《七月》周刊发表,后又在《七月》半月刊刊发。]和《鲁迅先生记(二)》等是在上海完成的作品;她在山西临汾完成了《记鹿地夫妇》。通观这些作品,萧红笔下有两个关注的主题:一个是国,一个是家,实际上就是国家的生死存亡,即抗日。在《天空的点缀》中,萧红热望,“中国,一定是中国占着一点胜利,日本遭了些挫伤。假若是日本占着优势,他一定要冲过了中国的阵地而追上去,哪里有工夫用飞机来这边扩大战线呢?”在《失眠之夜》里,萧红坦诚,“家乡这个观念,在我本不甚切的,但当别人说起来的时候,我也就心慌了!”“人类是何等的对着故乡寄注了强烈的怀念呵!”在《一条铁路底完成》中,萧红回忆,走向火车站必得经过日本领事馆。我们正向着那座红楼咆哮着的时候,一个穿和服的女人打开走廊的门扇而出现在闪烁的阳光里。于是那“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大叫改为“就打倒你”![萧红:《商市街——散文》,南京:凤凰出版社,2010年,第273、278、327、293页。]

在武汉发表的作品中,萧红的《寄东北流亡者》是在九一八事变七周年纪念日刊发的,意义重大而令人深思。“家是可以回去的,而且家也是好的,土地是宽阔的,米粮是富足的。”

她告诫东北同胞,“单纯的心急是没用的,感情的焦躁不但无价值,而常常是理智的降低。要把急切的心情放在工作的表现上才对。我们的位置就是永远站在别人的前边的那个位置。我们是应该第一个打开了门而是最末走进去的人。”她号召东北流亡的同胞们,“我们的地大物博,决定我们的沉着毅勇,正与敌人的急功切进相反,所以最后的一拳一定是谁最沉着的就是谁打得最有力。我们应该现身给祖国作前卫的工作,就如我们应该把失地收复一样。这是无可怀疑的。”[萧红:《寄东北流亡者》,《商市街——散文》,第327、327-328页。]最后,萧红呼吁东北流亡同胞们,“为了失去的土地上的高粱,谷子,努力吧;为了失去的土地上年老的母亲,努力吧;为了失去的土地上的痛心的一切记忆,努力吧!”并且,“做个商人去,做个工人去,做一个能生产的人比做一个在幻想上满足自己的流浪人,要对国家有利得多。”[萧红:《寄东北流亡者》,《商市街——散文》,第328页。]

在1941年9月1日香港的《时代文学》第一卷第四期上,萧红发表了《给流亡异地的东北同胞书》。该文重申了“我们就要回老家了!”的主题。同时,萧红指出,“抗战到现在已经遭遇到最艰苦的阶段,而且也就是最后胜利的阶段。”我们的飞行员“以精确的技巧和沉毅的态度(他们有好多是东北的飞行员)来攻击这摧毁文化、摧残和平的法西斯魔手。”并且,“在黑魆魆的天空里,他们看见了我们民族的自信和人类应有的光辉”。而后,萧红疾呼,“我们应该现身给祖国作前卫工作,就如我们应该把失地收复一样,这是我们的命运”。[萧红:《给流亡异地的东北同胞书》,《商市街——散文》,第419、420页。]

(三)萧红、鲁迅和《鲁迅先生记》

1934年6月,“为了躲避日伪特务机关的迫害,在罗烽、金剑啸、白朗、黄田等的动员与帮助下,萧红与萧军于六月十二日逃离哈尔滨,经由大连乘船去青岛,投奔先期到达那里寻找党组织的舒群。”到青岛后,萧红、萧军“与舒群夫妇一起住在观象一路一号[2005年2月5日,青岛市人民政府公布:青岛市观象一路1号“萧红 萧军 舒群故居”为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故居门前一侧的墙上,笔者看到还挂有一块2003年青岛市人民政府悬挂的一块牌子:文化名人故居 萧军、萧红、舒群故居。萧军(1907-1990),辽宁锦县人。萧红(1911-1942),黑龙江呼兰人。舒群(1913-1989),黑龙江哈尔滨人。萧军、萧红1934年在该寓所分别完成了《八月的乡村》《生死场》,舒群在青岛创作了《没有祖国的孩子》等文学名著。]。萧红在这里完成著名的中篇小说《生死场》。萧军与鲁迅取得书信联系。”10月底,“青岛的党组织遭到破坏,舒群夫妇被捕。萧红、萧军去上海投奔鲁迅。”11月30日,“鲁迅在内山书店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与萧红、萧军首次会晤,从此双方建立起深厚的师生情谊。”[铁峰:《萧红年谱》,《萧红全集》(下),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1991年,第1325页。]

鲁迅是萧红和萧军的导师。在鲁迅的帮助下,萧红的《生死场》和萧军的《八月的乡村》,以“奴隶丛书”的形式得以出版,并且在上海崭露头角,奠定了萧红和萧军在上海文坛的地位。在《生死场》的《序言》里,鲁迅写到,“这本稿子的到了我的桌上,已是今年的春天,我早重回闸北,周围又复熙熙攘攘的时候了。但却看见了五年以前,以及更早的哈尔滨。这自然还不过是略图,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然而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精神是健全的,就是深恶文艺和功利有关的人,如果看起来,他不幸得很,他也难免不能毫无所得。”[萧红:《呼兰河传——长篇小说(一)》,南京:凤凰出版社,2010年,第2页。]

1936年10月19日,“民族的脊梁”鲁迅巨星陨落。萧红与鲁迅的来往不足两年,鲁迅的日记里对萧红和萧军多有记录。鲁迅逝世时,萧红还在日本。《鲁迅先生记(二)》中,萧红记述了她在日本得知鲁迅先生去世后的震惊、质疑、焦虑和怀念之情。鲁迅去世后,萧红陆续写了六篇关于鲁迅的纪念文章:《鲁迅先生记(一)》,收入1940年6月大时代书局出版的《萧红散文》;《鲁迅先生记(二)》首刊于1937年10月16日武汉《七月》第一卷第一期;《鲁迅先生生活散记》首刊于1939年10月12、14日新加坡《星洲日报》副刊《晨钟》,再刊于同年11月1日武汉《文艺阵地》第四卷第一期;《记我的导师——鲁迅先生生活的片段》首刊于1939年10月《中学生》战时半月刊第十期;《鲁迅先生生活忆略》首刊于1939年12月《文学集林》第二辑《望——》;曾以《记忆中的鲁迅先生》为题,再刊于1939年10月18日至28日香港《星岛日报》副刊《星岛》第四二七号至四三二号;《回忆鲁迅先生》收入1940年7月重庆妇女生活社出版社的《回忆鲁迅先生》。其中,《回忆鲁迅先生》被誉为最精彩的描写鲁迅先生的作品。

在《鲁迅先生记(二)》中,萧红质疑“鲁迅是死了吗?”于是“心跳了起来,不能把‘死’和鲁迅先生这样的字样相连接”。第二天早晨,她“在什么报的文艺篇幅上看到了‘逝世,逝世’,再看下去,就看到‘損失’或‘陨星’之类。这回,我难过了,我的饭吃了一半,我就回家了。”“我知道鲁迅先生是死了,那是二十二日。”[萧红:《鲁迅先生记(二)》,《商市街——散文》,第286、287、288页。]她为了确定鲁迅逝世的消息,从市里乘坐电车到市郊的朋友家确定此事。“我把我来的事情告诉她,她说她不相信。因为这事情我也不愿意它是真的”。

(四)萧红、蒋锡金和《呼兰河传》

在《萧红和她的〈呼兰河传〉》一文中,萧红和萧军的好友蒋锡金回忆,萧红写这部小说,大约开始于1937年的12月。“那时是在武昌的水陆前街小金龙巷,萧红每天都忙着给我们做饭,有时还叫我们把衣服脱下来给她捎带着洗。这时她说:‘嗳,我要写我的《呼兰河传》了。’她就抽空子写。我读了她写的部分原稿,有点纳闷,不知她将怎样写下去,因为读了第一章,又读了第二章的开头几段,她一直在抒情,对乡土的思念是那样深切,对生活的品味是那样细腻,情意悲凉,好像写不尽似的;人物迟迟的总不登场,情节也迟迟的总不发生,我不知她将精雕细刻出一部什么样的作品来。第一、二两章是全书的序曲,是用抒情的方法写了这个小城市的环境,出现的很少是具体人物,而只是一些群众。我喜欢她所写了的这些,认为她写得好,希望她快快地写成”。“但似乎她的第二章还没有写完,就匆匆地到临汾去了,到风沙浩荡的西北去了”。“在她去西北以前,还在那里写了她的《回忆鲁迅先生》。《呼兰河传》的第二章,恐怕也是后来在那里写完的吧?通体看来,第一二章写得都比较完整,很有这个可能。如果这样,那么,这部小说的小三分之一是在武昌完成的了”。[锡金:《萧红和她的〈呼兰河传〉》,晓川、彭放主编:《萧红研究七十年(1911年-2011年)》中册,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1年,第361、363页。]《呼兰河传》最终是萧红在香港完成的。1941年,《呼兰河传》在桂林的上海杂志图书公司出版发行;1942年,由田林的松竹社再版;1954年上海新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第三版。

在《中国现代小说史》的中译本《原作者序》里,夏志清高度评价萧红的《呼兰河传》:“我相信萧红的书,将成为此后世世代代都有人阅读的经典之作。”靳以的女儿章小东在《一条河》中指出,“在你的《呼兰河里》,所有的不幸和苍凉,都变成比任何一部抗战小说更加煽动乡情蛊惑人性的文字。《呼兰河传》共分七个章节,美国前言却有尾声,找不到主角,也找不到一条主线。我以为每一篇都可以独立成章,也可以连成一体。那里面,生活在呼兰河畔的人们,面对生死的无知、无奈、愚昧和挣扎,通过一条河,统统涌现了出来。让人感到震撼甚至心悸。”[章小东:《一条河》,《南方周末》2013年11月7日,D23版。]

1946年8月,在上海所写的《〈呼兰河传〉序》里,茅盾强调,萧红“在香港生活是寂寞的,心境是寂寞的,她希望由于离开香港而解脱那可怕的寂寞”。但是他指出,“要点不在《呼兰河传》不象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而在于它这‘不象’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一些比‘象’一部小说更为‘诱人’些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茅盾:《〈呼兰河传〉序》,《呼兰河传》,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5、9页。]

三、张郁廉与武汉:学业和事业的拐点

张郁廉能在塔斯社汉口分社工作,一是源于自己生活在一个被称为“东方莫斯科”的城市哈尔滨,并且生长在一个白俄贵族家庭,俄语是日常生活和耳濡目染的语言;二是张郁廉在教会大学燕京大学副修新闻专业,在大学期间就有新闻实践。这是童子功与专业性的结合。

在哈尔滨这座华洋杂处、亦东亦西的都市,俄语成了中国人所学习的第一种外国语;并且,“1917年(民国6年)俄国发生十月革命,成立了苏维埃政权,沙皇被推翻。大批俄国人逃亡到欧洲或我国东北,尤以哈尔滨为多,几乎占哈尔滨人口的三分之一。这些‘白俄’(‘白俄’一词,来源可能是:苏共自称‘红党’‘红军’,把帝俄时代的官员、地主、富商以及自由知识分子视为‘白’)多属于上流社会,文化程度高,经济富足,生活优裕”。[张郁廉:《白云飞渡——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传奇》,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5页。]在两岁半时,张郁廉的母亲去世,此后,张郁廉由白俄贵族养母瓦尔娃拉·斯提巴诺瓦·阿里莫夫抚育到19岁。在养母家里,她的新名字叫“佐雅”生命之意。

1931年6月初中毕业后,张郁廉“进南开女中的暑期补习班补习两个月(七、八月),再经过考试,于9月1日被录取为天津南开女中高中一年级的正式学生”;1932年,伪满洲国建立,张郁廉回不去东北和哈尔滨。她“决定转学到北平私立慕贞女中”,这是一所教会学校,1934年5月于该校毕业后,张郁廉在1934年9月1日“到北平私立燕京大学报到”。燕京大学“在学制、教学方式及行政管理上引进美国的体制,但又不是照搬,还致力于研究中国传统文化,以东西方文化的交融作为教学基础。上课采取开放形式,学习的灵活性较大。”同时,师资“无论中、西,都是学有专攻的一时之选,教学方法新颖,思想自由,作风民主,因此燕大一向以学术气氛浓厚文明中外。”关于在燕京大学的专业,“她左思右想,决定放弃学医,由理学院医预系转到文学院教育系”,“做医师或做教师都一样为国家服务,为老百姓造福”。1936年,她加入“北平大学生绥蒙考察团”。[张郁廉:《白云飞渡——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传奇》,第36、39、43、45页。]

1937年七七事变后,各地流亡学生都集中到武汉。“教育当局对流亡学生采取了紧急疏散措施,分批将他们由长江水路送往武汉(武昌、汉口)”。到汉口后,9月武汉各学校开课。张郁廉申请“进入私立华中大学和国立武汉大学四年级。这两所大学都在武昌,要从汉口乘渡轮去上学”,最后她住进武汉大学女生宿舍。这时,张郁廉虽然“已借读国立武汉大学”,但“正需要一份工作,以维持生活。”正值“设立于武汉的苏联塔斯社通讯社扩充业务,增加工作人员,而我的条件正适合:会俄语,大学副修新闻。”被录取后,1937年底,她初到汉口苏联塔斯社通讯社上班。但是,笔者没有查找到塔斯社汉口分社的具体位置。“社长罗果夫先让我学习使用俄文打字机,然后让我把每日中文报纸上的消息翻译成俄文。罗果夫年纪四十开外,体型矮胖,精力充沛,能言善道,交际手腕灵活,广交各阶层朋友,会说点中国话,被誉为‘中国通’。”[张郁廉:《白云飞渡——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传奇》,第56、57、72、73页。]

1938年2月徐州会战拉开。“战云密布之际,莫斯科塔斯社总社派来数位军事记者,社长罗果夫就分配我随同这批记者到徐州战区,协助采访。”3月中旬我们从汉口乘火车到徐州。在枪炮声中,最前线的旅长覃異之对张郁廉说:“你是到最前线我旅部的第一位女记者,使我敬佩。”[张郁廉:《白云飞渡——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传奇》,第74页。]但把张郁廉称为“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是值得商榷的,这仅仅是一位旅长的说法,并不能扩大到全国的层面。即使在1941年东京日日新闻社出版的绪方升的《支那采访》中《9位投身抗战的女记者》里,第一位就是塔斯社的张郁廉,这种说法也有待商榷。

关于台儿庄大捷,“1938年3月14日起,日军主力由津浦路正面南下,猛扑滕县,拟袭取台儿庄。不料日军在以为唾手可得的台儿庄前,遭到我守军严重打击,伤亡惨重,溃不成军。台儿庄空前大捷,传至后方,民心士气大为振奋。我们一群记者正在附近前线访问,与台儿庄大捷后第二天就赶到台儿庄。城中仍弥漫着火药味,建筑物一半以上被毁,有的房舍还在燃烧,冒着烟,断垣残壁间散布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国军正忙着挖坑掩埋死者,坑浅土少,土堆中还有残肢露出,被野狗拖食。眼前处处景象,残酷无比,教人想到血战的惨烈,实在难以描述。”[张郁廉:《白云飞渡——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传奇》,第74页。]这一段写出了大捷后的喜悦心情和对为国牺牲同胞的无比崇敬。

1938年10月21日,张郁廉在《在前线》一文中报道了武汉撤退。“武汉三镇原有一百五十万,经几次疏散后,除法租界十五万外,剩余无几。”这几天,“汉口各码头挤满了逃难的人。”20日上午过江到武昌,“从蛇山黄鹤楼下望武昌全市,没有一家烟囱冒烟,街道上也很难看见行人,只有江里无数白帆逆水向西移动。”以致于,“谁也不知道,我们这些无辜的兄弟姊妹们,将会受到什么样的遭遇。”但结果是,10月25日“武汉最后几天,整日在警报中度过。敌机无耻的追逐江心中的满载妇孺和非武装平民的难民船,对这些和平的老百姓,大显他们‘武士道’的威力。他们每次轰炸后,还要低飞扫射。被沉的船,大小有十几艘,死亡人数总在一万人以上。”[张郁廉:《白云飞渡——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张郁廉传奇》,第181、182页。]这些报道写出了张郁廉对日本侵略者的憎恨和对同胞的同情。

这里还是需要再次提到萧红,据《萧红年谱》介绍,“四月初,日军逼近武汉前夕,端木蕻良独自去重庆。萧红临产期已近,生活无着,只好去文协投靠蒋锡金和孔罗荪。”9月中旬,“萧红在孔罗荪、李声韵的帮助下,离开混乱的武汉到了重庆。”从1931年张郁廉离开哈尔滨,她与萧红就再也没有相遇。[铁峰:《萧红年谱》,《萧红全集》下,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1991年,第1332页。]

张郁廉,在满目疮痍国土上出生于哈尔滨的小女孩,在颠沛流离中读完燕京大学、怀抱爱国忧民之心的女青年,以客观的笔调,记录了日寇铁蹄下的民族之难与家园之苦。传奇的女子在中国的战争风云中谱写了一段家国的大美史诗。

武汉对于萧红与张郁廉来讲,都是她们人生与事业的转折点。他们生活时期的武汉,亦是中国历史与武汉历史发展的转折点。历史赋予了她俩与武汉的“相遇”。文学文本提供了文学与历史的“相遇”。诚如列宁所说,“在分析任何一个社会问题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绝对要求,就是要把问题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列宁:《列宁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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