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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敏灏先生词学思想探赜

发布时间:2022-08-02 16:30:03   浏览量:

沈文凡 林婉心

[摘 要]回顾百年词史,宛敏灏是绕不过去的词学大家。作为当代词坛的元老,他的词学理论详实完备,体系严密,词韵之学、声律之学、词史之学、批评之学、辑佚之学、注疏之学无所不包,在完善既有的词学理论上又有新的创获。宛敏灏先生晓声律、明章法、通词史,所著《词学概论》目列清晰,完备详尽,以明白浅切的语言阐述晦涩深奥的理论,深入浅出,泽被后学。其中词韵两章颇见功力,从内容上看,先辨明开端,再疏通源流,勾勒出词韵发展的历史后,再进一步厘清词韵的从宽与尚严的争议,条分缕析,立论公允;从形式上看,先生旁搜远绍,阐发幽微,采用一主多佐、两两对照和多例互考三种方式详细论述词韵概念,体现了论述方式的灵活生动,此外,浅近通俗的语言和层次分明的结构则增强了趣味性和可读性。

[關键词]宛敏灏;词学思想;《词学概论》;词韵观

[基金项目]2020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唐宋韵文东亚接受文献缉考与研究”(20AZW008);2020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东亚词学文献整理与研究”(20&ZD275)。

[作者简介]沈文凡(1960-),男,文学博士,吉林大学文学院教授(长春 130012);林婉心(1997-),女,吉林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长春 130012)。

“韵”作为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一个重要范畴,从最初所指“琴声之馀音”到“神韵”“气韵”,经音乐领域拓展到诗歌创作、书画审美等领域,展现出极强的丰富性和衍展性。宋代以来,“韵”被引入词学批评中,而“词韵专书则盛于清代”(宛敏灏:《词学概论》,北京:中华书局,2016年,第253页。)。宛敏灏先生不仅在词家别集的研究上成绩斐然,更将多年所学凝聚成《词学概论》,这本词学专著结构体系明晰,看似精短的篇幅却涵盖了极为丰富广博的词学内容,看似拙朴的笔法却简明扼要地展现出绮错瑰丽的词学世界。其中与词韵相关的有“词的协韵”和“谈词韵”两章,不晦涩、不繁缛,深入浅出地厘清词韵的知识,为词学爱好者提供可入门径。

一、词韵小史,发蒙启蔽

唐圭璋曾说:“词的起源问题,为研究词史的第一个问题。”(唐圭璋:《历代词学研究述略》,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811页。)探源溯流是宛敏灏先生常使用的方法,通过梳理词学概念的时空演变状态,从中寻找出其发展的内在规律,这有利于读者快速了解前后的因果联系,形成客观的认知。“论词韵”中主要阐明了三个问题:一是词韵的起源发端问题,二是词韵存在的必要性问题,三是词韵的从宽与尚严的争议问题。

(一)辨明词韵的创始开端

词韵并非与词同时产生,“因词在初期与音乐密切配合,用韵但求谐耳,完全摆脱了所谓韵书的束缚”,(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53页。)此时的词只需韵调和谐、抒发情致即可。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苏轼等人在词作上的创新,“以诗为词”“自是一家”的理念被逐渐接受,“歌辞和音谱逐渐脱节,大家都在文字上做功夫,于是词韵就应需要而产生。”(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53页。)

词韵之名,最早是来源于朱敦儒的《应制词韵》十六条,此书由张辑作释,冯取洽增补,但它被后世批为失之混淆。之后元代有陶宗仪的《韵记》,但是原书久佚。詹安泰在《词学论稿》中提到,“现存词韵,以陈铎《菉斐轩所刊词林要韵》为最古,戈载《词林正韵》最精”(汤擎民:《詹安泰词学论稿》,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9页。),这是有争议的。龙榆生的态度比较暧昧,他在《词学十讲》中说:“有人说(《菉斐轩所刊词林要韵》)是为北曲而设”(龙榆生:《词学十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第34页。),罗列该书的韵目与确为北曲而设的《中原音韵》进行比较,又说“颇有出入”(龙榆生:《词学十讲》,第35页。),最后引王骥德的言论表明“歌韵部声情不同却为事实”(龙榆生:《词学十讲》,第36页。),并没有明确说《菉斐轩所刊词林要韵》是曲韵还是词韵。宛敏灏以阮元家藏《词林韵释》的跋为有力证据,指出“其书共分为十九部,以平统上、去,所以入声字都派入三声”(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54页。),说明《菉斐轩所刊词林要韵》是曲韵而非词韵。

宛敏灏推崇的是明末清初沈谦的《词韵》,认为此书有开创之功,且述韵通转方面做到实事求是。宛老将沈谦和毛先舒的作韵述韵的观点进行比较,“沈氏取范仲淹《苏幕遮》地、外二字相协,蒋捷《探春令》处、翅、住、指四字相协的例子,因疑支纸、鱼语、佳蟹三部韵可以互通。毛氏则认为:‘如辛弃疾《南歌子》新开河(池)词,本佳蟹韵而起韵用时字;欧阳修《踏莎行》离别词,本支、纸韵而末韵用外字;姜夔《疏影》咏梅词,本屋、沃韵而中用北字;柳者卿《送征衣》词本江、讲韵而末用遥字勺;当是古人误处,未宜速用为例。’又沈氏按云:古诗韵五歌可以通六麻,十一尤可以通六鱼、七虞,于填词则未尝见,岂敢泥古而误今耶?若夫十二侵之通真、文、庚、青、蒸,则诗词并见合并,故从之。”毛氏对此同意歌、麻互通及鱼、虞、尤互通只可施于古诗而不可施于填词;至于侵与真、文、庚、青、蒸诸韵不但古当慎之;填词亦未宜逮通。谓沈氏“但举一隅,未为通训”。在详细的对比后,认为沈谦客观而毛先舒拘泥,沈氏所举韵部互通的例子是实事求是,而毛氏竟想规范词韵规则,甚至以今人之规则而苛责古人,认为古人之言“误矣”,宛敏灏评价毛氏“迂阔可笑”是持论中肯的。在此基础上,他将词韵与诗韵和曲韵进行辨析,认为虽然词韵最初需借鉴诗韵和曲韵,但词韵具有自身独立性,而不能与诗韵、曲韵混淆。

(二)阐述词韵存在的必要性

自北宋朱敦儒的《应制词韵》十六条和元代有陶宗仪的《韵记》之后,几百年间再未出现词韵专书,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词韵这种东西是不怎么急切需要的”(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56页。)。待到明末清初以来,韵书丛出,也随之产生了词韵存在必要性的争论。

毛奇龄认为没有词韵存在的必要。“词本无韵,故宋人不制韵,任意取押。虽与诗韵相通不远,然要是无限度者,予友沈子去矜创为词韵,而家稚黄取刻之,虽有功于词甚明,然反失其古意。”(转引自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56页。)认为词原本就没有韵,词韵的存在是没有依据的,并且指出沈谦所作《词韵》是违背古意的。又指出“况词盛于宋,盛时不作,则毋论今不必作;万一作之而与考未同,则揣度之胸,多所兀臬。从之者不安,而利之者有间,亦何必然?”(转引自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57页。)表明宋代是词的兴盛期,宋时没有词韵,则如今也不需要词韵。

李渔则认为词韵存在是必要的。他主张“用韵贵纯”,“词全为吟诵而设,止求便读而已,便读之法,首忌韵杂”,认为词韵的存在不仅有利于阅读,还有利于创作。他还作词韵四卷,进一步表明自己的立场。杜文澜说:“宋词用韵有三病:一则通转太宽,二则杂用方音,三则率意借协。”这种说法虽然有失偏颇,但是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宋词用韵的特点,李渔所作的《笠翁词韵》就以方音协韵,这种不囿于韵书的做法,增强了词韵的活力和生命力,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宛敏灏先生最后总结二人的主张,称“毛奇龄‘词本无韵’、‘今不必作’的主张自然最彻底,如必欲作词韵来供同时代人们的参考,李渔应算是能打破成规的”。(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58页。)极为公允,既无扬此抑彼,也无偏袒徇私,既认同毛奇龄的观點具有一定的时代合理性,也肯定李渔纯韵和方音协韵的主张具有创造性和借鉴意义,这有助于读者把握发展脉络,从而形成客观的认知。

(三)讨论词韵的从宽与尚严的争议

夏承焘说:“大抵自民间词入士大夫手中之后,飞卿已分平仄,晏、柳渐辨上去,三变偶谨入声,清真益臻精密。唯其守四声者,犹仅限于警句及结拍,自南宋方、吴以还,拘墟过情,乃滋丛弊。逮乎宋季,守斋、寄闲之徒,高谈律吕,细剖阴阳,则守之者愈难,知之者亦鲜矣。”(夏承焘:《唐宋词字声之演变》,《夏承焘集》第二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52页。)夏先生以历代著名词人为脉络,展现出词韵由宽趋严的现象。

词韵从宽抑或尚严历来是词学研究的一个争论点。宛敏灏先生梳理清代以来词韵从宽与尚严的争议,主要归为两类。“其一分为十九部,即平、上、去三声十四部,入声五部。其一分为十五部,即平、上、去三声十一部,入声四部。”(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59页。)分为十九部的是从宽,以沈谦《词韵》和戈载的《词林正韵》为代表;分为十五部的是尚严,以孙月波的《词韵指南》和许昂霄《词韵考略》为代表。

从宽的一类,以沈谦《词韵》和戈载的《词林正韵》为代表。从时间线索上看,清初的赵钥、曹亮武,乃至之后的仲恒都是沿着沈氏的《词韵》发展而来的,取韵较宽,但创新不足,成就不高,另外,清中叶的吴应和《榕园词韵》和谢元淮的《碎金词韵》四卷都尚宽韵。对后世影响较为深远的是戈载的《词林正韵》,戈载主张“非敢正古人之讹,实欲正今人之谬”,“取古人之名词,参酌而审定之,尽去诸弊”(转引自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61页。),他认为前人所作之词与现行的词韵规则不符是“偶误”。此外,晚于戈载的《词林正韵》十年的叶申萝《天籁轩词韵》也是尚宽,“是书分部依近行《绿漪享词韵》,四声分为十五部;编字依《广韵》分红次列,以便检阅。”(转引自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65页。)

尚严的一类,有孙月波的《词韵指南》,许昂霄的《词韵考略》,吴煌、程名世合著的《学宋斋词韵》和郑春波的《绿漪亭词韵》。许昂霄认为:“尚严者谓诗变为词,诗用唐韵,词亦宜遵唐韵,其弊也使人临文牵率而性情不畅;好宽者谓词本无韵,方言里响,皆可任意取押,其弊也使人沉漾泛澜而靡有畔岸”(转引自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63页。),主张行古韵。从严的一派无论是较繁或是较简的韵目,都有详细的分布,由于分部过多而不够灵活,这类尚严者常常被诟病。诚然,理论规则是在大量总结已有现象的基础之上形成的,同样,词韵的出现是在考察大量词作后总结出来的,以现在的规则苛责前人是以今薄古。

至此,宛老已将词韵从宽与尚严的争议厘清。以现在的眼光,词韵尚宽更容易被赞同,词韵过严多有弊病,词人束手束脚,重形式而轻内容,无法戴着镣铐尽情展示自身的才华,创作出多彩的篇章。宛老慧眼独具,并不停留在事物表面,他指出:“中叶以后词坛的风气是宁严毋滥,因而论词韵者多以戈氏之书为依据。正如吴梅说的:‘虽其中抵牾之处或未能免,而近世词家,皆奉为令典,信而不疑也。’”(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64页。)这将清人宁严勿滥的风气和近代人的取向进行对比,由词韵“宽”“严”争论现象剖析背后的本质是对待古今的态度问题,主张树立对旧词用韵的正确认知,适应时代发展,用口语协韵,恰当使用旧有词韵专书。宛老见微知著,循循善诱,言辞恳切,真正为词学爱好者做到发蒙启蔽。

宛敏灏先生以简省的文字勾勒出词韵的发展小史,说明了词韵的起源、词韵存在的必要性和词韵的“宽”“严”问题,不使初学者迷失于艰涩难懂的词韵专书中,梳理正确客观的词学观点,还能使读者做到举一反三,将所学的词学理论运用到阅读实践中,不断提高词学素养和艺术水平。

二、爬梳剔抉,博考互证

宛敏灏先生除了在《词学概论》中提到词韵的创始、发展以及分歧意见外,还单独一章提到了词的协韵。所谓协韵,北周沈重称“协句”,晋徐邈称“取韵”,唐颜师古称“合韵”,陆德明则称为“协韵”,是指南北朝至唐宋时,在诵读古代韵文时,因觉得押韵不协而改读某字读音,以求语音协合的办法。今可见,唐宋词几万余首,宛敏灏先生读遍数万卷著作,含英咀华,爬梳剔抉,择选出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以阐明唐宋词用韵情况,展现出深厚的艺术鉴赏力和敏锐的学术眼光。在“谈词韵”和“词的协韵”中,先生采用一主多佐、两两对照和多例互考三种方式详细论述词韵概念。

首先,一主多佐是著作中最常使用的形式,往往用于说明较为浅显简单的问题。所谓孤证不立,单一的实例难以阐明观点,但全盘罗列又显得驳杂啰嗦,这种情况下,将一个实例分析清楚,再指明与此相关的其他例子,就能精简有效地说明论点。如当谈到旧词的用韵方式时,说明每句用韵的情况颇多,不是将每首诗词都摆出来,只详论一例陆游的《桃源忆故人》,而略举了《忆王孙》《长相思》《相见欢》《醉太平》《归国遥》《谒金门》《渔家傲》,并用一句“就中以小令为多,韵脚或平或仄或平仄交错,没有一定”(宛敏灏:《词学概论》,第192页。),干脆利落地说明每句押韵的基本情况。再如说明何为换韵频繁时,提到“小令换韵较多者,如温庭筠的《荷叶杯》:‘一点露珠凝冷,波影,满池塘。绿茎红艳两相乱,肠断,水风凉。’全首仅二十三字,六句,但已三换韵。全首仅八句的《醉公子》调亦四换韵,皆平均两句即一换韵。”(宛敏灏:《词学概论》,第193页。)又进一步以贺铸的《小梅花》详细说明“长调有二十余句而换韵至八次者”(宛敏灏:《词学概论》,第193页。)。详略得当、简洁明了地说明了“换韵频繁”在唐宋词的具体体现,深入浅出地厘清不同概念之间的细微差别,不以浅显的事物深奥化来显示学识、逞才使能,颇有大家风范。

其次,两两对照是指用两个相反或相似的例子相互对比来说明道理,往往出现在需要仔细甄别两种现象来加深认知的情况中。比如,在谈到词韵“宽”“严”问题之后,又把最具代表性的几种韵目进行比较,提到“戈氏正韵标目用集韵,吴氏改从广韵,更便于与夭籁轩分部比较。惟叶氏原书每部下仅列简目,如第一部举‘东、冬’而省‘钟’,兹重为括略按十五部列表而将吴氏细分的韵目另行注明,伸其出入处可一目了然。”(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66页。)以叶氏韵目为基础,罗列出第一至第十五部的叶氏韵目,并单设一列,具体说明与吴氏韵目的不同,一目了然。不仅如此,还细心将韵目较为复杂的第六部、第七部、第十四部和第十五部标明序号,以供对比参照。其中,第六类“吴目将②类列作第十一部;③类列作第十三部。又‘敬’依广韵标目应作‘映’,吴目从广韵”;第七类“吴目将②类列作第十四部,又‘俭’依广韵标目应作‘琰’,吴目从广韵”等十分详实,目次清晰,使读者高效把握两者之间的差异,并对之前所提到的词韵的“宽”“严”问题形成更直观的认知,同时这种比较方法,亦能给读者以启示,在卷帙浩繁的著作阅读中找到恰当的学习方法。除了比较两个不同的例子外,相似的两个实例可以深入把握概念的内容。比如,文中提及“多韵交错”的概念时,说多韵交错没有一定的形式。有的以两部韵上、下片交错互协,如陆游的《钗头凤》(引见第二章第二节),上片的“手”“酒”“柳”是一韵,“恶”、“薄”“索”、“错”是另一韵;下片则以“旧”“瘦”“透”与前者相协,又以“落”、“阁”“托”、“莫”与后者相协。以辛弃疾的《定风波》说明还有的“以一韵为主而间协他韵”,并以薛昭蕴的《离别难》说明“更为错综复杂者”,即全词共有六个韵部,“上下片各以一平韵为主,上片间协两仄韵,下片间协三仄韵”(宛敏灏:《词学概论》,第194页。)。从诸多唐宋词中筛选出恰当的作品,并对他们进行细致的分析,展现出宛敏灏先生广博的学识、深厚的积累和独到的眼光。

再次,多例互考是指使用多个例子从不同侧面、不同视角分析一个问题,往往适用于爭议颇多的复杂情况之中。以旧词用韵的平仄情况为例,其中一种是“同部通协”。所谓同部通协是指“词韵所以括平、上、去三声为同部,正由于词中用韵平仄例可通协。入声韵所以单独分为数部者,则以平与上、去通协的极多,而与入通协的很少”(宛敏灏:《词学概论》,第198页。),接着举了大量的例子进行佐证,如“柳永《曲玉管》以‘秋’、‘洲’协‘久’‘偶’;《戚氏》以‘限’、‘绊’协‘天’、‘轩’;苏轼《戚氏》以‘汉’、‘浅’协‘山’‘仙’;《哨遍》以‘扉’、‘飞’协‘累’‘是’;黄庭坚《鼓笛令》以‘婆’、‘罗’协‘我’‘过’;《撼庭竹》以‘你’协‘梅’、‘飞’;周邦彦《渡江云》以‘下’协‘沙’、‘家’;《昼锦堂》以‘厌’协‘檐’、‘尖’;《四园竹》以‘里’、‘纸’协‘扉’、‘知’”(宛敏灏:《词学概论》,第198页。)等十余例展现唐宋词中“同部通协”的具体表现,多例互考的手法极大增强了所得结论的可信度和权威性,也指明了进一步研究的途径和方向。再如谈及韵脚分布的“句中暗协”时,提到“句中韵谓之‘暗协’,又称‘短韵’。词句里暗藏短韵的很多,有些可能出于偶然,有些自是有意为之”。并举出多个例子进行说明,有柳永《木兰花慢》“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绀幢出郊坰”的“城”;李清照《醉花阴》“东篱把酒黄昏后”的“酒”;史达祖《东风第一枝》“怕凤鞋挑菜归来”的“鞋”;吴文英《三姝媚》“春梦人间须断,但怪得当年梦缘能短”的“间”“年”和“缘”等七八例,所录的例子北宋南宋兼有,抒情言志不拘,展现出宛敏灏先生于数万卷书中信手拈来且恰到好处的深厚功力。

词起于唐而兴于宋,敦煌曲子词所涉及的内容极为丰富,有游子离家背乡之苦、思妇踌躇徘徊之悲、壮士报国无门之恨、农夫丰年大收之喜、渔者凭江垂钓之闲等,后随着花间词的出现,词的本色变为绮罗香泽、绸缪宛转一派的里巷歌谣,而在协韵上也由从俚从俗转向繁艳文雅。时移世异,词韵也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面对语音的多变,需在变化多端的词韵中找到规律,宛敏灏先生所著的《词学概论》择选定夺,品评勘磨,剔误抉讹,持论公允,是引领词学爱好者的指明灯和方向牌。

三、实而不华,嘉惠词林

詹安泰在《词学论稿》中提到,“声韵、音律,剖折綦严,首当细讲。此而不明,则虽穷极繁富,余斯道犹门外也。”(汤擎民:《詹安泰词学论稿》,第3页。)词是音乐语言和文学语言紧密结合的产物,因此声韵、词调是词学研究的第一要务,然而由于音随时变,且早期用韵但求和谐并无规范,后世之书多纷杂讹误。宛敏灏先生所著的《词学概论》不仅在内容上收罗广泛,委实详尽,在艺术上也值得称道,这主要体现在浅近通俗、实而不华的语言和层次清晰、逻辑通顺的结构两个层面。

(一)浅近通俗,实而不华的语言

近百年来,论词之人不胜枚举,论词之书汗牛充栋,词道昌盛,风起云涌,但通行之书良莠不齐,多是自诩才能、生造硬语,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把浅显的道理深奥化,原本一两句就能说明的情况要以数百字,甚至数千字加以敷演,初学者常常难以洞察门径,彷徨无措。宛敏灏先生的语言浅近通俗、实而不华,有效地调节了词学概念的生硬枯燥。

通读《词学概论》,于形式上并无晦涩难耐之感,似有一师尊老者在谆谆教诲、循循善诱。书中提到“明清以来,学人对于词韵所以有种种不同的主张,表面看仅是‘宽’‘严’问题,实际是对待‘古’与‘今’态度有所不同的关系”。(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06页。)眼光极为独到,一针见血地说明了词韵争议的本质是古今态度的差异问题。这里所指的明清学人对词韵的争议体现在沈谦、毛先舒以来,对韵部分合的讨论上。仲恒的《词韵》分“平上去分十四韵,割魂入真较,别哈入佳蟹,此谐俗矣;而麻遮仍为一部,则又从古。三声既真转一部、使寝一部、庚梗一部、元阮一部、草咸一部类,入声则质、陌、锡、职、缉为一部,真、庚、青、蒸、使又合为一也;物、月、局、双、屑、药合一部,是文、元、寒、删、先、革、盆又合为一也。”(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60页。)又有戈载《词林正韵》平上去为十四部而入声为五部,共十九部。这类讨论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宛敏灏先生简而论之,稍作收束,接着引出他想要表达的三大观点。第一是正确对待旧词用韵,“我们首先要从思想上承认唐宋人依照口语协韵的做法是正确的,才不至于怀着复古成见而讥弹前人用韵失检”。(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08页。)第二是推测今后协韵的趋势,“现在我们写作歌词,总是依照口语来协韵。填词呢?虽然体制是旧的,内容却是新的,这与写作新歌词同一性质。为什么就不可以依照口语来协韵呢?”(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08页。)第三是明确旧有词韵专书的一些用处,“我想,这类书也还有一定的用途。例如,研究音韵的可以用作分析比较的资料。有些词韵主要是根据唐宋词用韵实例而编订的,当然参考价值比较高。”“又如在读词或研究其体制时,旧词韵也可能略有帮助。”“至于在写作中,有时也可聊供参考,只是不要被它拘束罢了。”(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10-211页。)仅仅五六十字,不仅总结前文,还切中了所讨论问题的核心,又进一步引出了自己在多年词学研究中的体悟。

宛敏灏先生的语言,不是压迫式的强行灌输,也不是填充式的乏味说教,而是由此及彼,由浅入深,剖析现象背后的本质,语重心长地引导读者进行发散性思考,气魄之宏大,笔力之雄健,让人叹为观止。

(二)层次清晰,逻辑通顺的结构

《词学概论》全书是以词和词学为本体来建构的,论述了词的概念、词的体制、词调、词的章法、词的句法、音律、词韵、此篇和词话等,井然有序,由浅入深,循序渐进。这种层次清晰,逻辑通顺的结构有利于构建完整立体的词学体系。

与词韵相关的是“词的协韵”和“谈词韵”两章,“词的协韵”以唐宋词用韵的现象为内容,“谈词韵”是以词韵源流和相关争议为内容,这两章体现出时空关系和表里关系,一则“词的协韵”指唐宋词,词韵的渊薮虽为北宋末年,但词韵专书却盛于明清,彼此是时空发展的关系;二则,“词的协韵”是旧词用韵的具体体现,从作品中提炼出文论批评,阐述何为词韵,彼此是互为表里的关系。此外,宛敏灏先生擅长多侧面、多角度说明一个内容,如提到与“乡音相协”的内容时,举了《西江月·井冈山》为例,说“这首词的用韵,其中‘闻’、‘重’、‘动’、‘城’、‘隆’、‘遁’六个韵脚,在《广韵》各属一部,词韵并部后,‘闻(文)’、‘遁(恩)’属第六部而‘城(庚)"字属十一部。亦有将这两部合并为第六部的,但‘隆(东)’、‘重(冬)’、‘动(董)’三韵,词韵列在第一部,今以一、六两部通押,似依方音为协。”(宛敏灏:《词学概论》,第209页。)又进一步提到“按旧词以方音协韵者,名家如黄庭坚、姜夔、吴文英等集中皆有之。韩愈《赠张籍》诗以‘庚’、‘青’、‘江’、‘阳’、‘东’通协;而曲韵又将原属庚韵一部分字如‘横’、‘棚’、‘烹’、‘荣’等移人东韵。证之以今,则在新民歌中更属常见,例不胜举”。除了以作品为例,又从词论家着手,提到“词以方音协韵,例不胜举。作词韵而析以乡音者,则有李渔的《笠翁词韵》”。由此,可知“乡音互协”并非个例,在诗韵上有韩愈,词韵上有名家黄庭坚等,在曲韵上又有大量民歌的例证,说明以口语协韵是可行的,并非“败坏词学”。众所周知,小说创作中塑造累积型人物,诗歌创作中使用反复的手法,都具有引起读者注意、激发读者兴趣的作用。同样,在研究性著作中,立体多面地阐释同一问题,同时又讲究详略有得当,可以加深读者的客观认知,形成较为深刻的理解,真正做到建构体系,答疑解惑。

“词韵本后于词,盖归纳古词以成书者。若守后出之书而忘其依据,或祗求理论上之确当,而违逆事实,斯则太求苛细,反至师心自用矣。”(汤擎民:《詹安泰词学论稿》,第23页。)词韵之学,由宋以来,已有几百年,专著频出,卷帙浩繁,但于今之求学者,仍需一指导之书方可入门。宛敏灝先生致力于词学研究近七十年,成果丰厚。《词学概论》是由其词学讲义剪裁补缀而成,词韵两章颇见功力,文白结合,实而不华,读来释疑解惑,悦心明智,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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